夜間,昆侖山罕見的下了場夜雨,在夢裡,重光好像又回到了家。
那日百味酒莊漫天的血光,綿綿蕩蕩,充斥了整個視線。冰涼而毫無生機的血汙手掌,一張張熟悉的麵龐悄然浮現。
二老突然彎起眉眼,露出欣喜的神色,嘴型一張一合彷佛在呼喚著他。
重光不覺向前幾步,然而下一刻,對方慈和的瞳孔中忽然流出兩道長長的血淚,肌膚上也瞬間浮現密密麻麻的傷痕,滲出血跡。
有寥寥數隻屍鷲,它們棲息在莊子的樹枝上,不動聲色地看著地上的動靜。
它們彼此間並不交頭接耳,也不性急地衝下去,屍鷲們半睜半閉著眼皮,極富有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這些□□散發出它們所熟悉的,腐爛的,鮮美氣息。
“不……”
重光無能為力地趴在那冷硬的地麵上,就好像有千百把刀子割在心尖,一寸一寸,血肉模糊。
那些屍體他們舉起左手,拚命地伸向重光。
手指胡亂地扭曲著,以一種常人不可置信的方式,就像所有的指節被人生生敲碎過。
重光腦中已是一片混亂,瞳孔緊緊地縮起,盯著前方的空無,如走火入魔。
帶血的手掌越來越靠近他的麵龐,幾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重光再也記不住自己在做什麼,他恍惚地伸出手,試圖抓住對方。
等他當真握住那隻手掌,掌中緊握的人就像被打碎的鏡麵,碎碎裂開,消散在空中。
“爹,娘!”
重光猛的睜開眼,驚坐而起後苦笑
執由心生,過執即妄。
他與元溱也並無太大的區彆,但是……他的父母無故枉死,讓他如何放得下,又看得開?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重光,可是醒了?”
上次那道靈光不僅是傳授了重光功法,也因為他與元重華的功法同出一源,二人可以靠著靈台通訊,甚至隱約可以感應到對方的位置。
重光推開門,果然見元重華坐在不遠處。
“大哥,我昨日莽撞失言……”
重光率先退後一步,躬身行禮。
昨日他說的痛快,到了夜裡細細想來卻覺得自己太過想當然——元溱與元重華修行百年之久,即使不是男女情誼,師徒之情也做不得假。
元重華也是投鼠忌器。
“重光,你並未失言,”元重華打斷重光,“此事確實是大哥沒有處理好。”
他應當在發現那日就說明,就不會讓元溱蹉跎良久。
元重華沉默良久,一手扶住他的肩:“重光,你是不是夢到了二老?”
重光雙手拳頭攥緊:“大哥見笑了。”
元重華搖頭,隻是接了一杯水遞到重光眼前,等他接住喝了。
為人子女,記掛父母理所應當,但是他怕重光過猶不及。
喝了水之後,喉嚨終於舒服許多,重光腦中此時隻剩一團亂,那些血腥鋪天蓋地,揮之不去。
元重華歎了口氣:“涉及雙親,理當如此,但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他想了想,道:“修行修心,既你也到了入道的時候,我們便下山吧。”
或許在塵世曆練,能讓對方稍微放下心結。
“師父既然要帶重光下山曆練,不妨去一趟青丘。”元黎自閣外踏入,見禮過後從袖中拿出一份請柬。
“青丘弟子近日與太清宗弟子聯姻合籍,請人觀禮。您與小師弟不妨就去一趟青丘?”
人間位於仙,妖,冥三界之間。
三界鬥法,時常涉及人間,故而三界在人間都留下傳承。
仙修靈道,妖修妖道,鬼修鬼道。
人族多修仙靈之道,與妖族說不上視同水火,卻也不甚和諧。
青丘卻是例外。
青丘位於西州塗山,祖上老祖飛升仙界,位列四仙君之一。
故青丘狐族雖是妖族,卻多修靈道,也算是與人族和諧相處。
這次青丘弟子與太清弟子聯姻,也是一種二者態度。
想到青丘,元重華麵色有一瞬的凝重,下一刻又恢複如常。
他看向重光:“好,重光你也未見過其它宗門的道友,這次合籍,玄門四宗都會去,你或許也能在那裡尋到誌同道合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