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山與妖界臨近，間隙中黑白中時日不分，重光隻知道過了很久他才貼著妖界之地。
妖界乃是妖族得道之地，立於婆娑林之上，本該有一界氣運。
然當年妖魔一戰，血流成河，三界皆受其害，婆娑林如今已然是業力彌漫。
重光被漫山的瘴氣一衝，忍不住咳嗽起來。
一個看門妖瞧著他，喝道：“你是哪裡來的？來尋何人？”
重光平複了略有些急促的呼吸，道：“盤龍殿，讓熬烈來見孤。”
小妖先是一愣，繼而大怒：“你這小子好大口氣，妖帝也是你想見就見的？！”
“老子這就殺了你。”
一斧子劈下，就差毫厘之時，竟被一股子無形之力截住，無法動上半分。
重光收回手，看著天上黑壓壓的雲彩：“何必遮遮掩掩，想看孤的笑話，大可堂堂正正。”
他來妖界，一如熬烈來仙界，對方又怎會不知？
一陣清亮的龍吟傳來，雲中果然有龍軀閃現。
四周的氣機劇烈縮減，在一陣地動山搖的晃動下，龍影在半空盤旋一陣，突然俯衝下來化為人形。
熬烈從雲間俯瞰著，目光如電，似笑非笑：“堂堂正正哪有偷看有趣，擅闖妖界，孤還想著給你收屍呢。”
重光抬眸：“孤來妖界，取龍珠。”
熬烈先是一愣，繼而大笑，他輕佻的看了重光一眼：“金衍，你現在的樣子還妄想要取孤的龍珠？”
重光不緊不慢地開口：“三次大戰，除最後一戰孤記不清楚，其餘之戰你輸孤兩次，就不想讓孤再輸一次？”
他與熬烈，也算舊交。
天地初分，魔族嗜血，殺了不少妖族。祖龍，盤鳳，麒麟合為三族之力，與魔族先是小摩擦。
其後愈演愈烈，舉族大戰。
金衍與朱離，出身混沌，並不從屬任何一族。但此方天地由息壤所化，他們自有守護之則，便也在世間遊曆。
朱離當年與尚不是妖帝的熬樓有幾分交情，熬烈是熬樓的兒子。
此後朱離證渡厄道，正位幽冥；他證太上道，駐守仙界；妖帝隕落，熬烈帶妖族歸於妖界，妖界與仙界漸漸惡交，他與熬烈也漸漸勢同水火。
熬烈傳承上古龍族的血脈，喜怒不定，但是尤為好鬥。
最後一戰他記不得，但熬烈之前次次輸他，如何會甘心。
“總有一日，孤會勝你。”
念及幾次交鋒，和最後一戰那場‘獲勝’，熬烈的臉色沉了幾分：“你說若孤此時將你的屍體送回仙界，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熬烈之言並未對重光產生影響，他注視著一池波光粼粼的雲麵，喜怒不形於色：“孤既然敢來，自然篤定你不敢輕易讓孤去死。”
熬烈眯眼，雙手環抱偏頭看著重光：“孤向來行事隨性，你又篤定什麼？”
重光道：“你與孤相同，便不想妖帝之名實至名歸？”
熬烈雖名為妖帝，卻如他一般未得正位。
妖族修行多靠傳承，熬烈如今要再精進，須得祖龍的妖力。
若要知道祖龍所在之地，無論熬烈所圖為何，此刻都定不會拒絕他的提議。
熬烈一頓，臉色也沉穩了幾分：“孤曾問你多次，你都不言，此次倒是願意開口了。”
他突然出手，龍吟響起，水浪奔騰而來，妖力化出千江萬浪：“可惜，孤此時輕易便可捉住你，要什麼消息得不到。”
重光感到背後氣勁，早有準備，掌風相擊，將彼此身軀往相反方向震開。
轉眼間，那星辰般璀璨的劍光有如流星直落而來，熬烈抬手在身前一拍，水流擁簇而來，在他麵前彙成屏障，生生接住了這一劍光。
熬烈戰意盎然，短暫的一擋以後，幾百滴水珠彈出，將那些劍芒一一抵消，開出一條路來：“你未歸位，孤倒要看看還有何手段？”
下一刻，整片天地一黑，無數靈光俱被陰雲遮去，唯獨高處雲湧，似大浪滔滔，隱約有龍吟聲咆哮而起。
是熬烈要化龍。
重光攜無數劍芒殺來，一見此景，目光一沉。
熬烈迎上重光手中劍芒，被近身之後，重光知道不好，卻又無法相阻，隻能眼睜睜看著一道水靈破開防備，斬過他肩頭，一直劃過大半個胸膛。
血色濺開，重光竟還不肯退讓，反是眼神一凜。
千千萬萬的無形之氣交織成一片，綿密如網，眨眼間轟然而落，猶如巨網自層雲中殺下。
這網便像是擁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降下之後，就借著水勢向著熬烈圍去。
水靈與罡氣交織在一處，彼此粉碎對方。
重光被水靈所攝，嘔出血來，卻還是放出最後的劍芒殺出，化身一道劍光衝向高處的熬烈。
數一道無形靈光閃過，罡風勁烈，在中途不斷一分為二，最後鋪開一張大網罩下。竟是將熬烈死死罩在其中。
熬烈咬牙，臉如黑炭：“你這破網倒是時時都在！”
金衍曾以功德之軀煉化出兩件至寶，一為天幕金劍，可斬萬物。
二便是一道金衍以自身氣機凝練出來的護身罡氣，這道氣息可大可小，無形無相，克製萬法。
昔日仙妖之戰，對方都是以這罡氣為網困住他，沒想到如今都轉世了，這破網都還在！
重光視野變得有些渾濁，他一身靈力漸空，足見此時的消耗。
他緊緊握著那一道罡氣，看著對麵的熬烈：“妖帝以為如何？”
此刻熬烈被他困住，但他卻也傷不得熬烈，如今情況兩人皆無法再戰，但若他再動手，必是玉石俱焚折損在此。
熬烈看不清對方的出手，卻能嗅到風中濃重的血氣。
他看向重光，拭乾淨唇邊血跡，挑眉：“看來，仙界那群蠢貨果然拿捏不了你。”
熬烈唇角牽扯出一個譏笑：“孤曾多次問你老頭子的遺骸在哪兒，你都不肯說，如今為了取龍珠去救那個昆侖修士倒是願意說了。”
熬烈換了個更肆意的姿勢，拍手而笑，眼中的譏諷一覽無餘：“孤倒當真有幾分佩服你，轉世五千年，幾百餘世，已近落於塵埃，居然還能再元神歸位。”
重光抬眸：“妖帝似乎對孤的事很感興趣？”
“孤對仙帝一切事都很感興趣。”
熬烈嘴唇微勾，一手撐著下巴看他：“金衍，修善齋那條紅塵道統不過是你留下的棋子後手。如今你神識覺醒，棋盤也掀開了，還要那顆棋子做什麼？”
修道者，生死有命。
金衍醒來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歸位，而是替那個修士重塑肉身。
三界裡怕是在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重光並不打算與熬裂解釋，語氣淡淡：“此事與妖帝無關。”
熬烈道：“你要取龍珠，便與孤有關。”
良久的沉默後，重光終於開了口：“孤，欠不下這份因果。”
因果不絕，便會成結。
熬烈撫著腰間寶刀，眼中閃過異色。要是轉世以前，即使還因果，對方也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究竟是轉世之身變了呢？還是因為那個修士於金衍是特殊的？
熬烈牢牢盯著重光，興奮的眯起眼：“你當年算到劫難，就沒算到如今的結果？用最難的方式來還因果，就不怕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金衍其人，目下無塵，不受脅迫，也從不會避讓，而那日天幕山外對方卻是讓他大開眼界。
轉世，當真能讓人改變若此？
重光隻字未語。
熬烈卻像不知一般，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拳，他的每句話，都落在重光耳畔
“三靈豈是好找的？你取塗山崛的狐尾，那麼其餘二靈就更不能弱，麒麟一族與你交好，孤猜麒麟角你已得到，怪不得急著去取龍珠。”
熬烈猶如閒庭信步，緩緩行至重光身旁猜測到：“他已得道，你替他重聚後自然直接飛升仙界。那你為他準備的本源真身又是什麼？”
他突然有些好奇，金衍能放棄歸位的時間先替那個修士先重塑身軀，那麼，那個修士和他的堅持，孰輕孰重。
熬烈忽地道：“若孤不答應呢？”
重光眉尖一跳：“祖龍遺留的妖力傳承，你不要了？”
熬烈不在意笑笑：“妖帝之位，孤不靠那臭老頭也做得穩穩當當，但你在這麼短時間內無法再尋到合適的靈物了吧？”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重光：“不過若是你以他物來換，倒是可以。”
他們妖族急需金衍的造化珠來消業，要是金衍能承諾以造化珠來交換，他倒是能交易。
重光目光微一沉，造化珠雖是他凝聚，卻占了九分氣運與開天功德，當年妖魔二族在混沌是如何橫行他是親眼所見。
若是當真讓熬烈得了造化珠，隻怕以對方的性格，當年的妖魔之禍便會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