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心中一抽,忽地明白了什麼。
酸澀翻湧上來,那不是他的情緒,卻又是他的情緒,重光將目光收了——執可化魔,她不是他的母親,而是那些不願投胎的殘魂和執念。
那些凡人魂魄,無一不被撕裂撕碎。這裡埋著的……不過孤塚殘魂。
他們居然連殘魂都沒有放過。
重光能感覺的到此地殘魂的不甘,也能感覺到那些執念在自己頸邊的微弱氣息。那些殘魂與執念若要成魔,沒有魔種無法做到。
那麼,究竟是哪個給了她魔種。
“你這孩子,怎麼連娘都忘了。”
那女子輕瞪了重光一眼,如同醒悟一般拍了拍自己,溫聲道:“對了,娘這個樣子你肯定是沒見過的,我這就變回原來的樣子。”
片刻後,她一頓,恍如失神。
“我原來是什麼樣子?”她不由得攥緊重光,一臉焦急,“娃兒,娘原來是什麼樣子?”
陰雲一點點散去,一線天光自雲層的縫隙間漏出,灑落在一片狼藉的地麵上,四野靜得隻餘蕭索風聲。
重光垂目:“你為何會在此出現?”
女子一愣,又抱起重光:“他們說讓我在此部下大陣,就能把你找回來,我在這等了好久好久,你真的回來了。”
冷月當空,黑夜無邊,不知不覺儘是到了夜晚。
重光看著周天星鬥,那些星子隱隱綽綽,暗含殺機。
他轉頭看著身邊的女魔:“告訴你在這等我的是誰?”
女魔摸了摸他額角的碎發,溫柔慈和:“自然是與娘一道的魔。”
重光輕呼出一口氣,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為魔所寄,為魔所控,看來是清均抗不住了,他的行動得更快一些。
重光抬眸:“這個陣法你能破麼?”
女魔一愣,“你破他作甚麼,這是用來困仙帝的陣法,哪有那麼容易破除。”
重光心道果然如此,他輕聲問道:“為何要困仙帝?”
“好像是魔神大人想要仙帝的混沌道體。”女魔不在意道,的揮揮手,“反正你回來了,在這陣裡要困仙帝還是妖帝,娘都不在意。”
原來如此……那日,清均被玄雷所傷,他便隱有猜測。
仙魔相克,魔神作為殘魂,最想要的身體當是他或者朱離一般的混沌道體,其後便是熬烈,麒麟子一般的上古妖體。
如今他勢弱,魔神自然將他視為第一目標。
重光環視一圈四周,河水淙淙,蒼白月色在水中映出一片皎皎,此地是一方深林,兩側懸崖料峭,嶙峋怪石投下大片陰惻惻的影。
極好的成魔之地,加上這個女魔,亦是他極好的絕地。
重光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若不能破陣,便趕緊離開!去冥界的黃泉河畔,那裡有孟女,無論妖魔都不敢在那撒野。”
女魔一愣:“娃兒,你……”
“我到冥界來再與你詳說。”
重光看了她一眼,仗著自己對陣法的了解隱與陣中:“記得儘快離開!此地不是久留之地!”
女魔愣愣的望著那道背影,不知為何流下了淚:“娃兒,你去哪。”
她突然反應過來,“娃兒,這陣凶險,你彆亂跑。娘這就去找你。”
*
重光在陣中徘徊了良久,一般幻陣都是越變越深,越走越亂,這陣倒也是如此。
他熟知陣法,能避開殺機,卻苦於沒有靈力無法破除。
隨著深入,幻境開始漫入心頭。
駐陣之地太過凶險,鑄陣之人執念太深,再加上此地埋著他十世至親,是他的絕地。
如今他不動靈力,能尋到的唯有擔了他的本源氣運,與他同源的元重華。
重光引動神識,分辨淩亂的氣機中的那點同源之力。
幻境越來越深,當他找到元重華時對方正依靠著一座墓碑雙眼緊閉,周身仿佛被深深的霧氣吞沒。
重光一驚,他不禁皺眉,這已不止是入幻,而是被陣法牢牢困住。
不過是幾個時辰,以元重華的心境怎麼會入幻得這麼深?
有什麼心結如此難解?
重光快步幾步走過去搭上對方的手腕,對方手上還滲出陣陣暖意。
他皺眉,這樣的情況,要快速喚醒唯有從神識之中,但是他……
罷了,現在他要如何從茫茫陣中找到伏宿與塗山闕兮?
重光遲疑片刻,坐在元重華旁邊,雙手握住元重華的雙手……隻能姑且試試了。
他與元重華同源,神識,功體,道心一脈相乘,或可視為一人。
“元重華,到底是什麼困得你那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