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他海渡是能夠逆轉時間的魔法師呢?
誰讓他,是飛王做製造魔法生物的遺腹子呢?
海渡隻記得母親,卻不記得父親,是有其原因的。他生來就記得一頭銀發卻始終用著少女麵容的母親,那位脾氣暴躁仿佛永遠處於更年期的、心思敏感卻無法自我控製的外祖母,和絕大多數時候都在一旁沉默的外祖父;也記得緊緊有一麵之緣的飛王,記得他那張貓頭鷹樣的臉上有些皺皺巴巴的笑容,答應給自己一塊懷表,卻突然就如死去了一般杳無音訊——對於基本的“家庭成員”,唯獨鮮有對父親的記憶。之前他稱為”爸爸“的平庸男人,不過是母親難以忍受生活中的瑣碎,找來的一位“幫手”而已。
銷聲匿跡的那段時間,海渡因為知曉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他看到了。那些出生以前的回憶,通過龍的眼眸,他全部看到了。
漆黑的頭發和天芥紫色的瞳孔,不過是基因突變的巧合。本來,生身的父親有著象牙色的銀發,那長發用紫色的發帶綁起,竟可拖到腳踵。巨龍綿長的具體逶迤蛇行,如果不是鱗片在黯淡月光下偶爾閃現微光,觀者隻會當成是看到了劃過天際的鉛灰色飛機雲。
不幸比“星火”死得更早些,他的父親名叫“花火”。星火的發色是如若失明般不見光亮的黑夜,花火的發色是白茫茫空無一物的雪原。星火死在飛王的劍下,鮮血噴濺不待乾涸就成了暗紅染臟了飛王胸前那一對“耳”形的符。花火的宿命彆無二致。這一雙魔法的造物,宿命早已寫定。花火的最後一刻,隻見到海渡的母親,嬌豔欲滴的雙唇一翕一張,聽不清她呼喚著的名字。他腦海裡想起的,是如注暴雨消歇後的夏夜,勤勉的秋蟲早早開始求偶,少女健碩圓潤的輪廓、和豆大汗珠不斷順臉頰滾落的自己。
“隻是為什麼,我來這一趟,不曾能擁有母親。”
花火死並不是跟星火一樣的原因。他沒有背叛飛王;相反,他是過於依賴飛王,沒有生長出屬於自己的意識。麵對錯綜變化的魔法世界,花火總是希望飛王能像一位手牽著手帶領他走出黑暗森林的父親,這讓飛王惱火不已。創造這兩位守護者的時候,飛王本來像學習遠親的庫洛,當個視覺係藝術家,兼具實力派的魔法水平。可沒想到隻習得了皮毛,花火和星火相貌上是外貌協會了,可實力也相當魔幻。星火尚還有著一些人類青年女性的冷若冰霜之美,隻要不開口說話,就不會暴露她敵我難辨的智商;而花火的腦袋,就正如他的名字,仿佛隻是頂在脖子上麵的一個花瓶。
“And this life lasted ten years.\"
這樣的一句話,光是看著,就使得觸動輕者淚流,重者膽寒。
花火最後的遺憾便是如此了。無論在那些僅僅是因為遺憾,就足以無法入睡的夜裡,花火用怎樣強硬的近乎洗腦的方式告訴自己,“無謂要求在一夜間彌補”,終究也無法洗練得出其墮入地獄前的平靜。花火生命的荒原上,從不曾見過綠洲。即便猩紅血漿迸濺汙了皎皎如緞的雲鬢與麵容,即便眼前視線已模糊得無法看清麵前年輕女子的臉,花火卻覺得,自己好似看到的是自己才誕生於世,若有溫柔女人將他端抱在懷中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