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如何,海渡的命運是注定與秋穗的無法分裂開來了。就如同他潛藏在黑龍的軀體裡夢到的、自己尚是嬰兒時的回憶樣。命運這個話題何其宏大,要掰開揉碎去描述,需要生命裡不可計數的瞬間去支撐其那無邊無際的天幕。可命運這個詞又多麼容易被概括,輕巧地說出來時,就僅僅是一句朗朗上口的咒文。
And they have come to realize that their freedom is inextricably bound to my freedom.
龍的血液在海渡的大腦裡奔湧;對人類而言過高的溫度和可稱為湍急的速度,和陌生卻切身的記憶一樣,讓他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應對。進入龍的形態,要駕馭那軀體與魂魄,海渡需要的除了足夠的體力與智慧,更需要的是強勁的精神力。他要戰勝的是龍的強勢,和自己的脆弱。龍的翅膀時刻要他緊繃著精神,去追隨風的方向和太陽升起的地方;還未能習慣的利爪,常常在無意識的時候將自己的身體抓得血流不止;沉重的尾巴,又讓本來就不熟悉的飛行多了行動不便的累贅。哪一項不需要動腦去應對呢,哪一項不需要精神去堅持呢。
So strange a noise as this excited me to uncontrollable terror.龍的翅膀鼓起的風在海渡聽來,如同炸裂的秋夜的雷,每一次,都讓他想要條件反射地用雙手去掩住耳朵,卻又每一次都沮喪地發現雙手已經被賴以在天空中生存的雙翼取代。海渡禁不住要懷疑自己:那個曾經對所掌握的術式充滿了自信的自己,難道隻是披著光環的假象?現在這個使勁呼扇著翅膀的自己,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如果不得不受苦,不得不折騰,那麼至少也得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在自己回溯的時間裡受苦吧?哪怕那會使得他心肺功能不斷衰退,壽命不斷削減。
海渡在這過程中不斷地重建自己,包括又不限於每一個動作。那些人類才有的行為,多一個,龍的軀體就對他耐心少一分;他作為人時才有的思維,多一下,龍的靈魂對他的真誠,質疑就多一重。海渡不得不嘗試去融入龍愛憎分明的性格與信念中去。惱火或是喜悅,都可以按照純粹天然的節奏和響度去長嘯,根本無需在意氣焰是否囂張。對很長時間內作為管家生活著的海渡來說,著實有些困難。
但不得不承認,那重建的過程需要經曆何其艱辛的過程。有相當的一段時間內,海渡從早上睜開眼睛,便開始平等地厭倦目之所及的一切。他不知道該挽留哪一邊的自己,是化身為龍開始吞噬風和雨的、被自己厭棄的醜陋形態,還是曾經將時間與時間內的人們隨意玩弄、並以此為樂趣的自己。無論是哪一個,海渡都覺得那不應該是人本來的樣子,更像一個變態。
無論留住、或變成怎樣的形態,都沒辦法在一個晚上、一個朔望之間,找出問題的答案。追隨著雲奔湧的方向滑翔過的那些痕跡,寒冷到帶來痛感的風,酸脹的眼眶與總也流不儘的眼淚,來到過身邊卻又離開的父親花火、互認作知己卻分道揚鑣的莉莉艾、不能總是保護著的秋穗……經曆過的事和經曆過的人。大概,會幫助他找到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