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亦難仰麵靠在椅背上,緩緩掃了眼書架上的書,不由自主地隨手抽出了那本黑皮筆記本,皮質的黑色封麵經過歲月的消磨,封麵已有許許多多土黃色的底子和白的海綿露出來,頁麵微微地潮了,泛出淡淡的黃。
扉頁上有一個書寫端正、筆鋒遒勁有力的名字——施晨。
那黑色墨跡下快要消失的藍色墨跡,似乎在彰顯自己如同元老那樣的地位。
那是哥哥的名字,是哥哥的本子,他隨手翻開一頁,自從他走後,本子已經許久沒有記錄過什麼,前麵應該是他的日記吧。
施亦難將腦中那個揮之不去的名字,“許望帝”三字寫下來,是誰呢?他不知道,他隻知道這是那個夢的主角。其餘的,對他這個人,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他艱難地凝視著紙上的名字,瘋了吧,他想。
他從不相信穿越或架空時代,就算小時候,令所有男生沉迷的奧特曼,他也相信那是假的。他堅信他從小熱衷的科學,所以他不明白,潛意識為什麼會讓他做這種夢。
“那些都是虛假的東西,隻有懦弱的人才會去想象,去相信,去向往,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所以永遠不要去想,它和世上的情愛,都是最廉價的東西。”
所以它們隻會讓你沉淪。
在你沉淪後奪走你的一切。
這是誰說的?施亦難向窗外漸漸低沉的天空,搜索著腦海中關於小時候為數不多的記憶。
小時候的記憶,都是關於施晨的,似乎一出生就在施晨身邊了。
一種奇怪的感覺從胸口漫上咽喉。他意識到了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施晨當時並未達到收養年齡,而且他自己又沒結婚,是怎樣讓一個幾乎沒有自主思考意識的孩子待在他身邊的?
就算自己父母雙亡,有沒有彆的親戚,也應該是在醫院出來的,父母亡故,應該會通知福利院的吧?
就算施晨出於私心或彆的什麼把自己帶回,又是如何在鄰裡的注視下將他帶進帶出的?
當年他似乎就算在人群中犯罪,都沒有那麼強的關注點。
仿佛有人故意為之。
可……之前也沒遇到過神仙,就算是哥哥死後,那個有時出現在耳邊的聲音。
也許是太累了,要麼就是和周文昌混久了,也變得像他一樣。這不是小孩子才會信的東西嗎?
施亦難記得,他曾祈求,讓哥哥活過來,甚至傻傻的以為哥哥會醒過來,可直到火化下葬的那天,他都沒等到哥哥的一句話。
犬齒緊咬,瘋狂地提筆將本子上那個名字塗去,是假的,絕對是假的,也許是自己想出來的這絕對是假的。他深深地吸氣,連本子的不合,就往牆上砸去。
隨即顫抖著撲出去,膝蓋撞在地板上,他也無所謂的爬著去夠那本本子。
我怎麼會……我怎麼會把哥哥的本子丟出去呢?這可是他留下的,為數不多的貼身物品。
飯桌上。
施亦難緩慢地嚼著嘴裡的米飯,周遭隻有咀嚼的聲音,所有人都靜默無言。
“聽說你又和你媽鬨彆扭了?”父親冷不丁的打破了這份寧靜,往施亦難碗中夾了一筷子蒜苗。
施亦難抬頭看了眼母親,母親衝他使眼色,這才笑笑。
“哦,對不起。”施亦難冷靜地應道,裝著恭敬的態度,抬筷向那盤土豆伸去,卻被另一雙筷子攔了下來。
他沉默片刻,隻好靜靜地收回筷子,吃起那有些惡心的蒜苗。
“看看你這什麼態度!”父親低喝,狠狠把碗摔在桌上,“我養你有什麼用!你怎麼一點不像小時候!”
“哦,對不起。”施亦難冷眼瞟向父親,“您滿意了?滿意了就繼續吃飯吧,您不餓,我還餓了。”
“你——咳咳咳咳……”父親氣急,猛得咳嗽著,母親這才勸阻道:“亦難,你可彆氣你爸了,他身體不好,你也停停,他都道歉了!”
一聽這話,施亦難笑著搖搖頭,把最後一口蒜苗放進嘴裡,含糊不清道:“我就不打擾父親大人您們享受晚餐了。”
邊說著邊回頭上樓。
“你看看他什麼態度!”父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怎麼養了這麼個白眼狼,現在這樣,以後我老了他豈不是得逆天了?”
“你就少說說吧,這孩子難得在我們在家的時候回來一趟。”
嘭——
門撞在門框上發出巨響,伴隨著落鎖的聲音,施亦難仰麵躺在床上,發出一聲乾澀的長歎,一道門之隔,倒讓世界安靜了不少。
難道高三高考占用他們教室休息兩天,這兩天還不讓住宿舍,要早知道他們都在家——
還不如在外麵住。
悶熱的空氣讓他有些煩躁,眯起眼,隻覺得胸口怪疼的。
許望帝迷迷糊糊地揉著惺忪的睡眼,夜色透過薄薄的紗簾,映在眸底。小心翼翼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