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明哥身邊的一個……因為我也不可能有這種東西,我就去找他,結果他身邊一直跟著的那個內侍說他人不在,給了我一小袋茶葉就讓我走了。”
敬予帝乾脆直接下了一道令:“殿前司去查,明王和那個內侍全審了,許公子你放心,朕一定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複,宮宴繼續吧。”
……
夜半,天已全黑,敬予帝喝得有點多,沒讓人跟著。自己強提著意識進了寢宮,脖子一寒,低下頭看看,一把刀抵在他脖頸上。
敬予帝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怎麼,無所謂地笑笑,坐上床,脫了鞋襪:“毒你下的?”
那人沒說什麼,隻是看見是他,把刀收了回去,走過去跪下,半晌才開口:“如果不是我,你剛剛進門就沒了。”
“這不是你來了嗎?”敬予帝笑著,那人又沉默了下去。
寢宮裡被暖爐暖的舒服,不冷。他自顧自解開外衣,隻剩件裡衣,伸手掐住那人的下巴,細細地摩挲:“那個給情報的把你的事情給朕了。”
“朕想殺了那個許錦書。”
那人愣了愣,不敢相信地抬頭,眯了眯眼,臉上的黑布被敬予帝扯了下來。
他淡淡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他可真不是人。”
“朕都舍不得碰你,他竟然就這麼……”
“冷朔,你為什麼一定要留在他那裡?你彆回去了,留在南楚吧,朕不會讓他發現你的。”
“不用。”冷朔垂著眸,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
“起來,地上涼。”
下一秒他被敬予帝拉了起來,往他身下墊了個墊子,才讓他坐下。
“你去見過他了?”
“是,但沒成功,他有火器。”
“火器……那真是麻煩。”敬予帝低頭,“但就算沒有火器你也不會殺他,對嗎?”
“我給下麵的人下了命令。”
“很像他,不是嗎?”
敬予帝沉默了。
冷朔一眼瞥見了床邊的一條銀鏈,眸子微怔,咽了咽口水,拳頭不由自主地捏起來。
敬予帝神色淡漠,順手把那條鏈子拉出來。
那條鏈子做工精美,一條銀鏈拉起來叮當響,一直寢宮深處去。
“這是……”
“很多年前找人做的。”
“他們真的太像了,除了眼神和性格,其他真是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愧是親兄弟,也難怪文王和宜王那麼護著他。”
“朕第一眼看見他,甚至以為笙帝回來了,好久才把要把他鎖起來,關一輩子的衝動壓製下去。”
“真是瘋了。”
“正常的。許望帝從小就是被他們要求模仿笙帝,一舉一動都是按照笙帝曾經作為模板來練的。”
“如果許望帝不作為質子過來,他就會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複製品。”冷朔低沉著聲音,“你說眼神和性格不像,是因為許望帝在這其中試著逃脫過,就拖慢了進度,沒學完。”
“所以有些時候,你會發現他就和笙帝一模一樣,但又有些時候,他們又會有差異存在。”
“複製……這是……”
“對……就是當年五殿下留下的作品……”
“哦……那還真應該好好感謝他的,可惜死了。”敬予帝嗤笑,“這個小東西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崩潰吧。”
“他絕對想不到,那麼疼愛自己的哥哥和父親,愛的卻是另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是他的親哥哥。”
“哎對了,朕聽說最近有人再查謝皇後的死因?”
“是。”
“許錦書送了朕這麼大個禮,朕當然要好好謝謝他。”
“你看著時機去添把火,熱鬨。”
冷朔接過那張紙。隻是掃了一眼敬予帝的私印便塞進懷裡。
“哦對了還有,謝皇後的妹妹你照顧點,畢竟是整件事情唯一從頭到尾知道,而且還活著的人,可惜她不說,真麻煩。”
“是。”
“聽說這次結束回去,許錦書會罰你?”
“嗯。”
敬予帝打量著他的神色,將對方拉入懷裡,拍著他的背,低聲說:“不怕,你先忍忍,等這些事情過去,朕把他的國都屠了,把他抓到你麵前來,你弄死他好不好?”
“嗯。”
敬予帝看著他有些心疼,耳邊回響著他登基前,笙帝和他說的話:“子朝,我來的時候,一路上見到了很多人,有的家破人亡,有的妻離子散。你以後會掌權,對百姓好點。”
“嗯,我就是餓著肚子來的,我會的。”
“對了,還需要拜托你一件事,我二哥身邊有個屬下,叫‘朔’是我很好的一個朋友,他可能不記得我了,但若是發生了什麼,我求你,幫我照顧他。”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呢?”
“我……時間可能不多了,得麻煩你了。他這人對陌生人性子冷一些,彆告訴他是我說的,不然他又要警惕了。”
“但……如果二哥他……朔可能就……”
那時不知道,還一個勁問,現在他終於明白。
他就像預言家一樣,預言了他死後發生的事,包括他自己的死亡。
可他還是沒有阻止,明知會遇害,卻閉口不提,還托人照顧一個根本隻見過一兩麵,對方都不太記得他,在他口中所謂的‘朋友’。
“你……保護好自己,你先回去吧,彆受傷了。”敬予帝轉頭,不願再看冷朔,直到身後沒了呼吸聲,才轉過視線盯著停在窗簷上歇著的白鷹看。
隻有在童年時有過的笑臉在他麵上綻開來,身側的人抱著胳膊:“子朝,你打算給他取什麼名字?”
“這不還沒出來嗎?萬一……”
“不會的,放心。”少年按住他的手,笑得溫柔。
“那……叫……‘生祐’!”他在紙上寫下兩個字。
少年含著笑:“生祐?一生庇佑嗎?可庇佑的那個佑不是這個吧?”
他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怕對方讀出深意,一聽這話,他腦海中靈光一現:“意識就是神明保佑它。”
“你信神?”
“不信。”
但為了你的安全,為了你能被保佑,我寧可跪下來求神,也希望你一生平安,一生被神明所保佑。
他本想著等他有了一定權勢,等到了一切太平時告訴對方。
告訴他,我希望能一輩子待在你身邊,哪怕你煩了,也請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離開。
這些話他還沒說出來,對方,就已經丟下他離開了。
而且還發了狠地警告他。
你不準跟過來。
生祐揚起腦袋向主人這邊看過來,不解地盯著暗自神傷的人看。
他清楚得很,許望帝再像許笙帝,也隻是“像”,北燕那些人傻傻分不清,假惺惺地偽裝出他還在,隻是換了副軀殼的假象。
他不討厭許望帝,隻要許望帝不來淌這趟渾水,不來摻和他們南楚的私事,他依舊能客客氣氣對他。
隻希望,在“朋友”這方麵,他不會像許笙帝那樣,不管不顧。
隻求他還沒有學到。
不然,就是下一個許笙帝。
敬予帝眯起眼來,他很清楚。
許笙帝就是個這樣的人,隻要一個人在他的認知裡成了“朋友”,他就會不管不顧地去保護他。
他了解過一些情況,許望帝小時候沒有朋友,周圍的人對他惺惺作態,他是很孤獨的一個人。
這種人就難免會很珍惜自己的朋友。
——和早期的許笙帝一樣。
——他們把自己的孤獨,自己對人群的渴望,寄托給了“朋友”這個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