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施亦難瞬間收了臉上的表情,眸子深不見底。
程歲悄無聲息地眯起眼來。
“你怕了?”
“我為什麼要怕?”
“那你為什麼覺得我是在裝?”
“你變得太快了。”施亦難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眸光閃爍,“先拋開所謂的過渡期不說,正常人也不會那麼容易接受一個答案的轉變,而且這個答案你在心裡認定了多年。”
“萬一我就是想要一個哥哥呢?”
施亦難張了張嘴,話卡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來。
一想到那個大哥哥,他對著人家弟弟,就說不出重話。
他真是把自己的軟肋捏得死死的。
他仰著脖子有些酸,隻好低下頭看程歲。
程歲像隻幼崽一樣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他煩躁地“嘖”了聲,要起身,腿卻被對方按住,他就看著對方站起來,俯視著他。
“還有什麼事?”
程歲望了他許久,遲遲沒有開口回答他,隻是一遍一遍用深不見底的眸子看他,最後目光停在他的脖頸上。
施亦難被看得喉嚨發麻,不受控製地想起昨晚被他咬住咽喉的感覺,他眉頭淺淺地皺起來。
“讓開。”
程歲不說話。
“你到底想乾什麼,你有話就直說。”
他被看得心煩。
“我想哥哥了。”
程歲低聲說:“你當我哥哥好不好,我一個人呆了太多年了。”
“我每天回到家燈都是暗的。”
“我真的好羨慕他們家裡有人等著他們回來。”
“是你自己拒絕被收養的。”施亦難語氣緩和了一些,“你要是當年沒有拒絕,現在就會有個像樣的家,說不定你的養父母也會這樣等你,想你所羨慕的那樣。”
“這是你自找的,程歲。”
“可是我不喜歡他們。”
“那關我什麼事。”
“你說了要把我當弟弟照顧我的。”
施亦難再次聽到這話,有點後悔把事情告訴了他。
“那隻是當時讓逝者放心,不至於死不瞑目。”
“你哥哥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沒辦法了,我回不到過去,也阻止不了他的行為。”
程歲瞪大了眼,眼裡有些失望。
“你不走我先走了。”
他把手往對方肩上輕輕搭了一下表示安慰,硬幣碰撞在一起的聲音響起,程歲隻愣了一下,抬頭時就不見人了。
他轉頭去看聲音的來源,手往自己衛衣帽子裡掏了掏,五枚硬幣,他一分不動地還給了他
這說明他還是心軟了。
程歲眼角抽動了一下,眼眸不自然的地閃動著微光。
拐角處的樹林邊,施華年無聲地仰起頭,神色黯淡,插在口袋裡的那隻手微微蜷起來,默默按了口袋裡那隻筆上的某個按鍵。
他那天說的難道都是真的嗎……
他神色不太自然,見長椅邊的程歲起身往食堂方向走去,抬腳打算跟上去,餘光一眼就瞟見了不遠處站著的一個人。
哥哥……
頓時毛骨悚然。
他什麼時候站那兒的?
他裝作沒看見,也許是從小的年齡壓製,他不由得有些慌亂,要走。
“華年。”
施亦難的聲音格外的沉,他不高興。
施華年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咬咬牙,回頭看他,就見哥哥臉色陰沉,緩緩停在了距離他五步不到的位置:“你在乾什麼。”
施華年心裡“咯噔”一聲,這狀態,不對……這不是他的哥哥。
小時候的施華年調皮施亦難哪怕再生氣,也隻會冷下眸離開,那種冷,夾雜著不滿和無可奈何。
而現在……他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絕不是現在這種,黑得深不見底,眸光暗著眼神漆黑一片。
施華年咽了咽口水,插在口袋裡的手緊張地握住了口袋裡的錄音筆。
不能被他發現。
小時候的記憶湧上心頭。
“哥……你怎麼在這裡?你們高二的不是很早就要到教室嗎……”
施亦難不動,望著他良久,垂下眸仿佛不經意般掃過施華年塞著錄音筆的那隻口袋,又輕飄飄地掃過他的雙眼。
那神情平靜得古怪,如同隻是虛晃著將他身上的灰塵拭去,毫不關心,毫不在意。
這不是他哥哥的靈魂。
他腦海中下意識蹦出這樣的想法。
他的神情讓他想起了高高在上的神明,無聊地俯視著人間向祂祈禱的凡人,卻依舊漠然地注視著紛爭不斷,時代更替變遷,對紅塵人間不屑一顧。
能想到這裡,施華年已經是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打算再次抬頭看他,肩膀卻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嚇得他肌肉反應的向邊上一跳。
他雞皮疙瘩一抽,回頭看去,是韓江那張不失禮貌還略有些僵硬的標準微笑:“韓……韓老師好……”
韓江眉頭微蹙,反思一個還沒見過幾麵的同學為什麼這麼怕自己,琢磨了片刻也沒明白過來,緩聲開口:“你是亦難的弟弟?我記得你叫施……”
“施華年。”施華年回答,迅速收回了剛剛的驚慌失措,聲音中略帶一絲對陌生人的語氣,餘光瞥向施亦難原先站的位置,他已經不見了。
“好,施華年同學,我記得之前教導主任說過,這片森林自己一個人彆來瞎逛。”韓江拍拍他的肩,按著他往回走,有意無意地向林間佇立著的石碑看了幾眼,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領著施華年往外走。
腳踩踏著枯葉的聲音遠去。
石碑後,施亦難低喘著氣,順著石碑滑坐在地上,額前的碎發已被冷汗浸濕,他的皮膚本來就白,現在微微透出紅來,就更明顯了。
“你為什麼能控製我……”
他聲音低啞得發顫。
“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嗎?答應的事情就要做到不是嗎。”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我很明確地說過,我幫了你,你就得等價交換,你的人生由我安排,你那條主命脈我,他是你,不會去碰,但其他的小雜碎,我就管不著了。”
“你可彆忘了,你答應我的事還不止這些。”
“我沒忘……”施亦難咳了幾聲,聲音愈發的沙啞,“可……上次那個許望帝……為什麼……”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
“對,他是主命脈裡的其中之一,但不算主角,隻是個比雜碎稍微好點的雜碎,死得還挺早的那種。”對方悠悠地道,“反正他死了也對你沒什麼大的影響,所以彆把這種雜碎放在心上,難。”
“他不配被你放在心上想著。”
“你要心無旁騖的完成你這一生,然後你就是我的了。”
周圍的空氣凝成了一隻透明的手,順著他的眉眼一直到嘴唇。
“你要乖乖的,可彆堅持不下去輕生了。”
“可彆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我不喜歡強迫彆人,彆逼我這麼對你。”
施亦難被迫仰著頭,他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牙縫裡吐出幾個字:“知道,沒忘。”
“你知道我在人間晃悠了那麼久,為什麼隻找了你嗎?”
“因為你長得太漂亮了,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但我更喜歡上一世的你。”
“真是漂亮又聽話。”
“我是男的。”施亦難咬著牙,隻覺得喉嚨被掐住了,“你是沒學好語文嗎……漂亮怎麼能來形容男性……”
“沒事,我樂意。”
之前還好好的,今天不知這位“神仙”發什麼瘋。
他瞳孔都在輕微發抖。
“神仙”似乎輕聲笑了一下,終於放開了手。
“剛剛開個玩笑,彆放心上,我逗你玩兒呢。”
周圍聲音輕了下來。
施亦難回想起祂剛剛說的話。
許望帝,你也會先我一步離開,是嗎?
隻是……雜碎嗎?
我上一世究竟是誰,乾了什麼事,為什麼祂會說……聽話?
“彆好奇了,小家夥。”
他瞪大了眼,祂還沒走?
他抬起頭。
“你很好奇你上一世的事情是嗎?”
“雖說不合規矩,但……也未嘗不能告訴你。”聲音這樣說,“我答應你,再等一段時間就告訴你,好不好?”
祂的語氣就像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小家夥。
“好。”
他聽著這久違的語氣,被哄得眼眸都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