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是醜啊……
少年眉眼間帶著冷意,冷漠又平靜,特彆是他的那雙眼睛,簡直攝人心魄。他的皮膚極為白淨,如同塊白潔的玉。
就連拿傾國傾城來形容他,都遜色不少。
宜王看的眼都直了,察覺到父皇嘲諷的神情,他才立即轉開腦袋,發現文王正巧也挪開視線來看自己。
兩人都皺著眉,對視了一眼。
宜王察覺到文王麵色不如平時,才再次轉過頭去看,這才發現,他下頜接近耳的位置,也有一抹紅印。仔細看,他的喉結上有一圈淡粉色的牙印,水漬若隱若現,仿佛閃著光。
宜王距離許傾故的距離比平清帝遠上好多,許傾故就站在他床邊,除非他瞎了,否則不可能沒看見。
還是說他看見了,故意讓兩人看的?
沒理由啊。
他從未想通。
宜王撩撥著那碎玉,終究是將它一點一點拾了起來,包進手帕裡。
——那是他及冠時許傾故送給他的。
明知是父皇在背後指導,他收到時,卻還是那樣開心。
許傾故死後宜王就再沒去看過他,問了好多人,繞了老遠才找到了他的墓。
他的墓修在竹林裡,邊上是條溪流,溪裡有魚,是紅鯉。
宜王看著那個冷淡的少年變成更加冰冷的墓碑,竟絲毫未覺得有違和感。
他生前在戰場上廝殺,死後葬於竹林中安眠。
他連死都沒死個安穩地,就隻為了平清帝臨終前的一句至死方休,他就真的在用命守著。
可惜他不是神,他是人。
他也會輸。
宜王俯身把他墓前的一部分竹葉撿去,放上了碎玉,重新蓋上。
“還你了。”
他倔強地忍著不抬頭去看那墓碑,當成對方人還在,還坐在他的麵前,雖然話不多,平時也不太會理他,但至少有時候回回一句“你話好多”。
可他還是忍不住,他忍不住伸手扶住墓碑,指尖劃過,冰涼,如同他眼眸中一年四季的神色。
宜王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個少年,他用那冷淡的眼輕掃過自己的雙眼,視線正巧可以在一瞬間對上,可他偏偏收住了目光,撇開頭去。
“除夕夜我在來看你。”
他的生辰在除夕那天。
“你想要什麼禮物嗎?你的生辰,你說了算,隻要你說,我都給你帶回來。”
也許你想要晨時的第一縷朝曦,也許你想要落日後的最後一抹殘霞,哪怕是天上遙不可及的星漢,亦或是縹緲無邊的薄雲。
隻要你說,我都給你帶回來。
隻要你說,隻要你開口。
“我哪兒有對藍寶石的墜子,你想不想要?那是西域進貢來的,在陽光下看起來就像晚上的星辰,我一直放著,第一眼見就覺得與你好配。”
“長壽麵你要甜的鹹的?我會做,等你生辰了,我給你做。”
“餃子要什麼餡的?我會包,我給你包。”
周圍始終悄無聲息,無人回應。
宜王眸光閃動,笑起來:“唉,算了,怪不得你不理我。”
“我知道的。”
“你不喜歡墜子這種飾品。”
“你不喜歡吃甜食,我長壽麵會記得給你做鹹的。”
“餃子要最傳統的那種,我記得你不喜歡蘸醋對吧?那我就不帶了。”
“傾故。”他聲音輕如耳語,“你為什麼每次都不理我,非要父皇下了令,你才肯開口跟我說話是嗎?”
“許望帝那小崽子又給我寫信了,他的字真該好好練一練,怎麼會有人誇他的字寫得好看?明明沒你的字好看。”宜王的眼眸微彎起來,眼睛仔仔細細掃過墓碑的每一寸,仿佛在打量當年的那個少年。
武王是所有皇子中年齡最大的那一個,與平清帝隻相差十五歲上下,比文王都要年長。
平時雖然喊弟弟,但真要按年齡喊,是要比宜王大的,他得叫哥哥。
但他更喜歡喊弟弟,就從未改口過。
宜王撣撣衣服站起身來。
“他也沒你長得好看。”
他說完,抿起下唇。
宜王走前,留下了一件青色的棉衣外套,規規矩矩地蓋在墓碑上。
可能是怕他在冬天凍著了。
可他還是忘了。
許傾故已經死了,他再也感覺不到酸甜苦辣鹹是什麼,也再也感受不到冷熱了。
宜王神色凝固在墓碑上。
“對了,之前一直有件事情沒告訴你,也不敢跟你說,怕你完全不理我了。”
“你之前用的佩刀在我那裡,我沒給彆人,自己收著呢。還有,你家那隻狼崽子,成日窩在火爐邊上睡覺,吃完了睡睡完了吃,又肥了一圈,會不會養成狗了?”
“那狼崽子的眼睛是真的好看,但沒你的好看。”
宜王長歎一聲:“都快被我養成豬了,過了年說不定它又得胖。”
“好了,不說了,再說你下次又得不理我了,先走了,我除夕再來。”宜王背對著墓碑揮了揮手,腳一深一淺踩在落滿竹葉的地上,腳步遠去。
“對了,你知道嗎,我喜歡過一個人,他現在離開我了。”他低聲說著,“但是我還是好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