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還未說完,門被敲響了……(2 / 2)

今朝入夢 傳聞寄北 8149 字 11個月前

“我想要的,就是感情。”

“我想要的是持久的感情。”

他說:“可你注定無法擁有。”

“等有了,再說吧。”

施亦難玩味地笑著,倚靠在柵欄上,懶懶地掀開眼皮。

“你現在對我擁有持久的感情了嗎?”

“連人類這種用有感情的動物都無法控製自己對一個人,一個事物擁有持久而綿長的感情。”他笑著,“連感情都不曾擁有的神,又如何能做到這點?”

“你從我身上拿走的那一部分注定無法持久。”最後,他如同大題的總結,說。

那道虛影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趴在柵欄上,如同一隻睡完了午覺的貓,用冰涼的手去夠地上一搖一晃的野花野草。

柵欄的另一邊是叢叢的玫瑰與灌木,還有些不知名的花樹,都被園丁修剪得齊齊整整,乾乾淨淨。

放眼望去,如同迷宮般回環往複,時不時有鳥兒落在那些花樹伸出的枝丫上,蹦跳幾下叫嚷幾聲,又飛走了。

有隻有著灰褐色羽毛的鳥兒落在柵欄與灌木間的草地上,歪了歪頭好奇地打量著祂。

祂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一“神”一鳥的視線剛一觸及,那鳥的眼珠子猛地一轉,抽搐著癱死在地上再也沒動過一下。

“你看,它死了。”

祂聲音懶洋洋的,像個孩子因為無知而對死亡產生冷漠般,那聲音帶著毫不見怪的語氣。

施亦難隻淡淡瞟了那隻鳥一眼,便挪開了視線,他的目光遊走在花木間的小道上,一路向前,直至他目光可及的儘頭,才一點一點如同漫步般回來。

柵欄四周的玫瑰葉片低垂,花枝也在輕微地顫動著,其中一節枝上盛放的玫瑰的花瓣如同落雨般墜落下來,那花瓣紅得血,幽幽地隨著風下墜,接觸到了草地上,便又安安穩穩地躺著了。

他看向身邊的“神仙”,那“神仙”卻正好也瞧著他,見他回過頭來,下意識把眼睛閉上了,早已忘記了他的視線對人類的傷害並沒有那麼大。

等他反應過來睜開眼,看到的是對方含笑的眼,那雙眼睛就這麼看著祂,眸光之下,眼角薄薄的紅,那片紅來得快去得也快,如同風一般。

他輕笑一聲,緩緩舒出一口氣。

輕而疾的笑聲,比風還輕。

口袋裡的手機發出輕微的震動。

施亦難把手機打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人——姑姑。

他接通了電話。

“神仙”就站在旁邊,望著他的背影,祂看得那麼認真,仿佛要把背盯穿。

良久,祂把頭轉回來,那帶著迷離目光一點一點從他身上移開,眼眸盯著那隻灰褐色的鳥,微微動了動食指。

那如血般的花瓣被莫名吹起的風卷起來,落在鳥兒的身上,繼而隨風而去。

那鳥兒也不見了。

祂盯著自己的手,神色複雜地看向身邊的人。

施亦難沒有看祂,隻是有些嚴肅地皺著眉,一邊往原路走去,他仿佛察覺到了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不經意瞟來,看向那道虛影,嘴角微微勾起來,笑了笑。

祂也笑著,按捺著心臟的微顫,垂首斂眸。

施亦難看了祂一眼,便大步往外走去。

救護車的聲音響徹雲霄,打破了夏日午後的這份寧靜安逸。

手術室外的燈滅了。

謝周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

她的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身邊的年輕人,年輕人側耳傾聽著。

半晌,他退開幾步,微微鞠了一躬。

謝周咧了咧嘴,歪頭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施亦難。

“過來。”

她的聲音近乎耳語,手指輕微動著。

施亦難俯身側耳。

“我留了東西給你。”她笑了笑,“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他同樣輕聲回應。

“傾故。”

“我求你一件事。”

“什麼?”

“你放過望帝好不好。”

“幫我救救他。”她的眼神開始迷離,似乎無了聚焦,“他有危險,救救他。”

“算我求你,好不好?”

她的意識此時胡亂到了極點,已經完全分不清楚麵前這個人到底是誰了。

呼吸漸漸冷淡下去,若即若離。

“求你……救他……”

呼吸極為短暫地一頓,變得急促起來。

她眼睛迷迷糊糊,混沌不清,可她還是想著要保護那個孩子,像極了人臨終前放不開執念,生不如死。

施亦難垂眸,他不知該說什麼,他畢竟隻是這個世界的人,他無法跨越時間的屏障,就算他像曾經那樣去到那裡,兩方時間也是靜止不動的。

他無能為力,隻能冷眼旁觀。

“我……”他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對這個垂死掙紮的老人說些什麼,告訴她嗎?人在死前被告知執念無法實現,會是怎麼一種感覺?

他不知道,也想不出,隻是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他想說,抱歉,我做不到。

但始終無法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謝周的生命體征如有若無。

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嘴裡喃喃地吐字。

施亦難不知道她在混亂不堪的意識中看到了什麼,隻是一抬頭就看見了儀器上不斷趨於平緩,瀕臨成平靜的直線,卻又一次次躍起的曲折。

人的生命就是那麼的神奇。

他身邊的人不知在何時都已經退出病房去。

身邊那道虛影若隱若現。

施亦難合眼垂首。

一隻冰涼的手緩緩搭在他的腦袋上。

明明醫生都說了就不回來了,可她還是抓著那即刻會斷的繩索把自己捆在這具軀殼上。

“神仙”很不理解。

為什麼人能為了自己愛的人做到這個地步。

祂是真的很好奇。

施亦難也同樣好奇。

祂蹲下來緩緩扣住了施亦難的手,貼在自己耳邊。

一片雜亂的聲音傳入腦中,有恐懼的,有哭泣的,有欣喜的,有悲傷的,有無措的,什麼樣的語氣都有,那些情緒夾雜著話語傳入腦中。

他的眉頭不由得蹙起。

很快,如同機器調節好了般,一段清晰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是謝周的聲音。

“傾故。”

“亦難。”

“你這孩子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

“你去哪兒了?為什麼這裡這麼黑?”

施亦難心臟猛地抽搐。

“晨晨……”

“我給你買了你最喜歡的奶糖。”

“彆吃太多了,蛀牙。”

“你怎麼不吃了……”

“你去哪兒了啊……”

她腦海中的時間順序一次一次錯亂。

可她依舊記得那些孩子的名字和麵孔,甚至是喜好。

“望帝……”

“小心。”

“小心……”

“彆過去。”

“小心……”

“千秋……萬代……”

他在那段聲音裡聽到了許許多多的名字,她似乎在回憶,從這段跳到那一段。從那段跳到這段。

“我這是要死了嗎?”

“可……望帝……”

“我還不能死。”

“傾故……”

“你救救他好不好?”

“你在嗎?”

施亦難呼吸一滯,甩開了祂的手。

“這是……”他的呼吸有些艱難。

“可以算是……”“神仙”琢磨了一下說辭,“心聲?”

他垂下眸。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神仙”淡淡地說。

祂極輕地歎了口氣,仿佛退步妥協。

“我可以告訴你,方法是有的。”

施亦難抬頭看了眼他。

“她活不久了,哪怕苟延殘喘也待不了那麼久。”“神仙”聲音有些啞,“如果你想答應她,也是可以的。”

“選擇權在你,小家夥。”

祂還是心軟了。

施亦難回過頭去,握住了那隻蒼老冰涼的手。

“好。”

“奶奶。”

“我答應你。”

儘我所能,護他平安。

曾經他對那個垂死的警察說過同樣的話。

許多年後,他對他的奶奶也說出來同樣的話。

很可笑的一句話,卻被他說得那麼認真。

“神仙”垂眸看著他,閉了閉眼。

祂不明白人類所說的感情,隻覺得心情複雜,有一種不得不放手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