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各戶門前貼著紅對聯，屋簷掛紅燈籠，燈籠一路掛去，哪怕原本極為清冷的尋常巷陌也瞬間溫暖紅火，張燈結彩間，天光破曉，日出東方。

孩子們在這天不用大人喊起床，自己起得格外早，拿著鞭炮一溜煙奔出門去，找到自己的小夥伴，跑得離家遠遠的，在那些氣氛清冷的人家門前點上鞭炮，捂著耳朵逃竄，一哄而散，躲得遠遠的看著那鞭炮劈裡啪啦地響，炸得紅紙稀裡嘩啦地碎滿地，躲在拐角看被“炸”的那戶人家推門查看外麵到底怎麼了。

鞭炮聲在大街小巷紛紛作響，一聲接一聲，將原本還有些睡意朦朧的都城喚醒，一瞬間，都城熱熱鬨鬨，煙火氣十足。人們上街買菜、買肉、買蛋，買晚上年夜飯所需的食材，有的會順便買把糖分給家中上躥下跳像隻猴子般小孩，原本還人煙稀少的街巷間，人山人海。

家犬在人群間穿梭，加入人們的節日，這年的最後一天之中。

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穿行人間。

天光燦爛，晴空萬裡，冬陽蒞臨人間這無比熱鬨的市井之間，融入人世間的濃濃煙火之中，下至凡塵與這凡人一同慶賀，普天同慶。

借這冬陽正好，街市喧囂，萬千人家間，唯有一座府邸府門緊閉不啟。

“大概的部署想必軍師已經同你們說過了，我就不在這裡重複了，到時候會有一個人在殿前司和禁軍交接之前進入皇宮引開宋子朝的注意力，這個人儘量保下來，彆弄死了，是我們的人。”宋明初神色異常冷峻，手中把玩著斷掉的一小截刀刃，滿屋的人看得心驚膽戰，他自己倒像是個沒事人一般無所謂地瞥他一眼，繼續說下去：“而且我們奪權成功後這個人有大用，雖說刀劍無眼，但至少得留口氣，左尚，這件事就交給你了，進入寢宮後我們可能顧不上他，你找到他之後護著點，彆讓人一不小心給弄死了。”

“是，屬下明白。”左尚微微躬身，他是個年輕人，麵上少年盛氣未脫，身著一身隻有暗衛才會穿的製服，他站得離宋明初很近，足以顯示他的地位。

“其他人進去之後，宋明初先彆殺，先分散出去偷襲禁軍和殿前司，‘釘子’用完就不用留了，連向原本的君主都做不到忠誠，到了我們這裡還指望他對我們示以衷心？就由內而外打出去，防止被對方圍剿，軍師你帶個人去確定宋盼的住所，彆打草驚蛇，萬一那老頭子想不開自殺了要麼把聖旨燒了，這都不是我們想看到的。”宋明初掃視屋中的所有人，觀察他們麵上細致入微的表情，“所以我們要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將他反製住，還有，看住了，彆讓他咬舌自儘，想不開了什麼事情都乾的出來。”

“我要說的就這麼多，剩下要強調部署的由軍師說明，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了。”宋明初說完，喊上左尚從側門出去，桌邊站著的人齊齊鬆了口氣。

“你從後門出去，老地方老樣子。”宋明初從懷中取出隻小袋子，放到他的手上，“儘快回來，路上觀察一下，彆讓人跟上了，順便去把部署告訴‘釘子’。”

“是，殿下請放心。”左尚頷首躬身，稍後轉身離去。

宋明初凝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房屋的拐角處，眼睛從未離開他消失的位置，像是要把牆盯出洞似的，雙眼一眨不眨半晌有些酸脹了，他垂下眼眸單手覆在眼上揉揉，釋然地笑了，聳聳肩，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後散漫樣抬腳向著府院深處走去。

眼中淩厲之色逐漸退散著。

許望帝翻了個身，迷糊中用腿壓住被子縮成一團，口中吐出的音節分裂為數百上千段，後重新整合，成了一段誰都聽不懂的囈語。

他不知在夢中看到另一個世界發生了什麼事情，眉頭緊鎖，身側的手揪住床單骨節泛白。

宋明初坐在他床頭，他的到來遮住了由窗□□入的光線，抬手輕輕碰碰那蒼白的骨節，誰知指腹剛接觸到他凸出的骨節，手指抽搐一瞬，虛虛蜷起來，隻留下被捏皺的被單漸漸平緩恢複原樣。

“唔……”他低低□□一聲，眼睫顫動，黑漆漆的瞳眸在微微掀開眼皮的眼眶中無聲地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醒了？”

一個身影遮蓋住要透進來的陽光，將其阻隔在外，許望帝腦中還未冒出任何指示，手便下意識伸入枕側抄起刀就向著那人刺去，腦海中漸漸清晰，在這極短的刹那間已經蹦出了敵人的閃躲路線，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人並未躲閃，像是未反應過來，定定地保持原來的姿勢不動。

刀刃將泄露進來的陽光反射回去，一時間閃過亮銀的刀光，那人仍舊是一動不動，許望帝意識到不對，但為時已晚，隻好強行偏轉手腕，刀鋒就掠過對方的耳畔過去，對方分毫未傷，許望帝“嘶”地一聲，接著手一鬆，刀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抱歉。”他這才看清了對方的臉，食指和拇指緩緩按動眉心讓它不會因為習慣而皺起，片刻後手垂下來輕揉右手手腕，聲音因為剛轉醒而變得沙啞，“什麼時辰？早上了嗎？我這是睡了多久？”

“辰時了吧。不久，你醒的太早了，要不要再睡會兒？”宋明初溫和地勾起他的一綹長發，“今晚是要通宵呢，到時可彆犯困了。”

“不會。”他坐起來，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你可得休息好，今晚可得靠你了。”宋明初打趣道，“你一個沒挺住我們可就全軍覆沒了。”

“你可彆說這些喪氣話。”

許望帝眼前因為打了個哈欠而朦朧一片，眼中蒙著水霧，他沒去管，身子後傾倚在牆邊，“你們今晚幾時行動？我控製這時間，萬一敬予帝察覺到了什麼我也好隨機應變。”

“大概是一更那一會兒，那時禁軍和殿前司交接‘釘子’到位也需要時間。”

“我儘量拖延，你們得快。”許望帝垂著腦袋，沉思片刻，舒展筋骨，起身更衣，“有點悶，我出去散散。”

“我陪你？”宋明初含著笑看他。

許望帝微微回頭瞥了他一眼，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隨便轉轉。”

“好，那早點回來吃晚飯。”宋明初沒有過多糾纏，替他將碎發撥至耳後，許望帝瞪大了眼睛，全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宋明初做出這樣的舉動，腳步下意識後撤一些，及時被他頓住了

這動作太過於親密，他著實有些不太習慣。

“好了，我先走了。”他彆過腦袋，一側身躲開，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