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他愣愣地望著對方,連對……(2 / 2)

今朝入夢 傳聞寄北 5751 字 11個月前

“欽此——”

沈哲愣愣地跪在地上,不知如何。

這些天他每日每夜惴惴不安,獨自一人時,他總出神地徘徊於將軍府間,其間他想遍了他的結局,被革職,被貶,被流放,被……甚至連誅九族處死都想過。他什麼都想過了,唯獨沒想到這個下場。

他終於明白了敬予帝的那句:“也彆急著搬家,待日後朕下旨了再說。”,那句讚同自己不適合再居住在將軍府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不敢相信。

真是……

太好了。

他雙眼通紅,抿唇低著腦袋。

“寧王殿下,快快接旨啊。”白晴笑盈盈催促。

這時沈哲才回了神,抹去眼角的淚,與左尚對視一眼,一同開口。

“臣等謹遵聖諭。”

待沈哲與左尚接旨起身後,白晴笑意盈盈地向兩人行禮:“陛下還說啦,讓您二位還有您二位的老師收拾收拾,午時後未時入宮,有事要同您幾位說說。”

“多謝白公公傳旨。”沈哲深深地呼吸幾次,由袖中取出一隻錢袋,裡麵的錢不多不少,像是正好為這場景準備的,“這點薄禮還請公公收下。”

“您太客氣了。”白晴笑得諂媚,“那老奴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太監收好錢袋,對兩位行禮:“沒彆的事老奴便先回宮了,陛下還在宮裡等著呢。”他行了禮便轉身出了將軍府的門,左尚忽想起什麼追上去。

“白公公留步!”

“永寧侯何事請講。”

“那個……您知道的那個……”左尚支支吾吾,從袖中掏出些銀票塞給他,“幫忙跟陛下講一下,那什麼侯府的就不用建了,我和沈……寧王殿下住一起便好,也……省錢省力。”

白睛一臉了然,收起銀票,連連點頭:“老奴明白,永寧侯的話老奴一定幫您帶到。”

“那多謝了。”

“永寧侯客氣。”

左尚送走了白晴,轉身回府。

跨過那道門檻,他心中一悸,雙眼發酸。

太好了。

他忽然迫切地想看到沈哲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他一直想好好抱抱他,可奈何先前他假意歸於明王麾下,明王生性多疑,總派人暗中跟著他。

他怕沈哲這個軟肋被明王捏住,便再無法由黑暗中掙脫出來伴他於明日之下,隻好不再去找他,哪怕平日裡偶然遇上了,也裝出一副厭惡的樣子,惡語相向。

他每次說完那些話後見到沈哲麵上那先是訝異後是失望再歸平靜的神情,他都心痛不已,每次他幾乎都是咬牙儘了才忍住不回身拉住他。他想把一切告訴他,但如果那樣的話,他便會被敬予帝與明王兩方追殺。

到那時,他便真是一個人了。

待到任務結束,他必要好好陪著沈哲,寸步不離。若沈哲不願再見到他,他便在暗中護著他一輩子,半夜待他睡熟偷偷為他拉拉被角,陪他至天明時分。

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沈哲竟猜到了他所行之事是為何,也並未怪他半分。

而陛下也未因沈武之事遷怒於沈哲,反而寬容地對兩人大賞。

他懸著的心轟然墜落。

這些天他麵上不停安慰著沈哲,心中卻比他還慌,比他還沒底。他看著沈哲獨自在將軍府中漫步,不敢上前打擾,可心卻甚是抽痛。

他還記得,敬予帝曾答應他待任務完成後不僅會給他加官進爵,保他一輩子衣食無憂,還可以向他提一個要求。他已經想好了,若沈哲受了牽連,便用這一個要求換他伴在身旁。

現在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像隻悶頭蒼蠅在原地打了好幾個轉,不經意間向上揚起的唇角彰顯著他此刻的內心有多麼雀躍。

幾個圈圈後,直到他腦袋空白眼前眩暈才停下來,像個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待眼前清明了,四下看看沒見到沈哲的身影,隻看見了一個個發自內心為沈哲高興的下人。

又有誰能預料到會發生這麼大一個轉折呢?

他們都是在沈哲最無助時留下來陪他的人啊。現在有了好日子,這是他們應得的。

他拉了拉路過他身邊的一名下人的褲腿,那人低下頭來,是位麵容和藹的奶奶,頭發花白。

她明顯嚇了一跳,半眯起眼看了半天發現是左尚,輕輕皺眉:“您怎麼坐地上去了呀……快起來,大冬天的地上涼得很,小心受了涼!”

她一不作二不休一定要拉他起來,左尚沒辦法,順勢起身,奶奶轉到他身後替他撣撣衣袍下擺嘴裡還念念叨叨:“待會兒快去喝碗薑茶,我孫子小時候也愛坐地上,受了涼時常得病,後來……”

她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一暗,沒有再說下去。

後來啊,她的孫子走了。

死了。

左尚聽說過她的事,她的兒子兒媳走得早,留下了一個隻會哭的小孩子,祖孫倆相依為命,老太太會做果乾,做得整座京城聞名,開了家乾果鋪,生活倒也不緊不慢,過得挺自在舒適。

可惜上天作弄,她唯一的親人,一路走來唯一精神依靠死了。她本來還帶著些青絲的秀發在一夜間褪去了最後一層黑,銀絲垂於耳畔,蹭過沾滿淚珠的,一夜間又蒼老了許多的麵龐。

寒冬臘月,她哪怕穿得再多,喝再多熱湯也止不住寒風刺入心臟。

關了鋪子,她獨自在湖旁漫步,從半夜一直散到淩晨白日,漫無目的,隨心所欲,望久了冬日冰湖的冰冷與一眼看去的滿目蒼涼,她不禁生出了一死了之的念頭。

死了算了。

而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一名少年。

那少年同她孫子年齡相仿,正是生命最朝氣蓬勃之時,可那少年卻滿身狼狽,麵無表情帶點失神地坐於湖邊的一塊巨石上,赤腳伸入水中,撥動水玩,時而腳一勾,帶起一串水珠,水珠揚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形既而入水中。

她呆呆地,目不轉睛地看著,身體下意識動了,挪動腳步,由生死的交界線向那個少年走去。

她像對她的孫子那樣,俯身輕輕點了點那個少年的肩。

少年猛地回神,身子一顫,回過頭來,眼中還含著不知所措與驚慌。

看樣子是被嚇到了。

“孩子。”她那麵上是被歲月一道一道刻出的皺紋與塗畫上的蒼老,但這些絲毫阻擋不了她那溫暖的笑,“天冷,小心受了寒。”

那孩子聽了,顯然有些迷茫,許是在不明白為什麼這個陌生人要無緣無故來關心自己。

後來,她托關係去了將府,從一名雜役乾起。當她得知少爺院中要添打掃院子,照顧吃食的下人時,第一個去報了名。

少爺見她的第一眼,驚喜又茫然。

他明顯不似當初那般頹然了,隻不過奇怪的是,他不記得他當初為何如此失神狼狽地坐於湖邊了。

許是年數久了,忘了吧。

老人想。

但她感動於這個少年竟沒忘了她。

後來才知道,他其實早知她來了將府,他給了老人五六年的時間提升資曆,然後同父親說要招收院中負責打掃與吃食的下人。

老人聽到這些時,不禁淚眼朦朧。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一天,那個少年吃著她拿手的果乾,疑惑道。

老人想了想笑得極為真摯和藹。

雖然我的孫子死了。

但,我想看著你平安長大。

或許,這是一種寄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