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此地的人,大多都是老師曾經的故友或知曉他醫術,前來治病的病人,這些病人,在世俗單方麵認知上,或許至真至善,又或許為非作歹,為了避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老師選擇讓他們自己來決定。”
“你們方才一路走來的路,便是你們自己的決定。”
“若心不誠,目的不純,到了一半,或還未到便會放棄,要麼便是永遠在原地打轉,找不到出路與去路,直到死亡。這種人,便是被老師所放棄了的,隻有真正憑自己的誠心尋到這裡的人,老師才會出手相救。”
“所以便先恭喜沈將軍了,老師說了,隻要能尋到這裡,他無論如何,哪怕時間再長,或耗儘自己的生命也會將病人治好。”
童子微微一笑,抬指做出噤聲的動作,轉身叩門:“老師,他們來了。”
裡麵回應似的發出一聲嗯,聽聲音,似乎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對方似乎是剛睡醒,沉寂了片刻,開口時嗓音有些黏著般的啞:“那便……請他們進來吧。”
童子“嗯”了聲,輕手輕腳將門推開,像是怕驚擾裡麵的人,待門開後,側過身,有禮貌地頷首示意沈武他們可以進去了。
順著童子讓出的道向裡看,這地方似乎是間書房,兩旁紅木製的書櫃分彆一字排開,架上書冊卷軸整齊有序地陳列過去,一冊冊,要麼是古籍,要麼是孤本,要麼名家名著,也有名畫孤卷懸掛於架前,眼花繚亂,見之肅然起敬,書卷氣息撲麵而來。
穿過一排又一排似不見頭的書櫃,一道鏤花木雕屏風後,窗前,身著單薄素衣,一手托一卷書冊眯眼細細品讀的男子悠然坐著。
他將正讀著的一頁看儘,便將窗外方才隨風飄入的一片枯紅的葉夾入其中,放在一側,邊做著手中的動作,邊道:“涘兒,去幫我把後院裡的菜弄一下,今天忘了澆沒澆水了。”
說罷,他抬起頭來看向入內的沈氏父子,望著沈武的臉,他忽不知怎的垂了垂眸,似傷感狀,又若無其事抬頭來起身行禮。
沈武看著麵前有些年老卻依舊看得見些年輕時的樣子的人,總覺得對方給自己一種似曾相識的眼熟感,可又憶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對方。對方明目張膽不加掩飾地給自己一種熟悉與親切感,可自己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我們……見過嗎?”
沈武第一次有些迷茫。
“先前在南北交鋒時見過一兩次。”對方也不含糊,“沈將軍英姿颯爽,令周某大為佩服。”
“不過後來因為一些原因,便長駐寺廟不出了。沒成想今日還能在此地見著,是周某此生之幸。”
“您言重了。”
原是這樣。
那便解釋得通了。
被他這麼一說,沈武的確隱約記得這麼個人。
沈武將事情說給他聽,大致了解了事情因果緣由後,對方輕輕一頷首,抬眸望了沈哲一眼,對沈武一笑,道:“沈將軍,是這樣的,現在我有一點小問題要問沈哲,您的話,還請先出去一下。”
“沒用的。”沈武略有些無奈,又帶著責備看了沈哲一眼,“他自從那之後就沒同旁人說過一句話,隻有有時會自言自語,如瘋了般……哦,除了他那個從小以來的好友,左尚。兩人偶爾倒是會說上幾句。”
“這個沒有大關係,您放心。”
“那……行吧。”為了沈哲的病,沈武也隻能一試,他起身向外走,邊叮囑一聲不吭的沈哲,“彆裝啞巴,婦好回答問題,快點治好了病回家。”
果真,沈武才在門口小坐了片刻,他甚至還沒無聊到開始回憶往事,身後的門便打開了。
他在第一時間站起,回頭。
老人溫和慈祥地笑著,大手撫過沈哲的發頂像是在安撫一隻受了驚的貓貓,又像是在無聲地鼓勵著他,沈哲的眼眸忽動了一下,略帶迷茫地抬眼望他。
他喚來自己身旁的那個童子,吩咐他:“涘兒你帶沈哲去灶房,弄點好吃的吃,沈哲,餓了吧?有什麼想吃的自己挑,不用客氣啊,去吧。”
小童子自來熟地衝沈哲一笑,拉著他的衣袖向寺廟另一頭的灶房走去,他難得見著除他自己外的孩子,雖然這個“孩子”比他年長不少,但這也不妨礙他將他當成同齡人一起玩。”
“你叫沈哲?”童子邊走邊笑問,“我叫周涘,涘是那個水邊,水畔的那個‘涘’。”
“哎,你喜歡吃什麼啊,我們這裡你提得到的基本上都有,甜的,鹹的,辣的,額……酸的也有,若你想吃苦的……也行?但肉倒是真沒有,我們這裡是正經寺廟,有營業職照……啊呸,南楚皇帝陛下授權的,但彆的倒是有……你等一下可以自己挑……”
童子一路走便一路說過去,哪怕沈哲並沒有同他說一個字,或根本沒聽他講話,他也毫不在乎。
“跟你說啊……”童子的聲音漸行漸遠。
“涘兒見著每個來到這裡的孩子都這樣。”僧人解釋,邊溫和一笑,“許是廟中平日裡待著太悶了,難得見一個自己能說說話的,也真是……”
他無可奈何地搖頭,語氣中卻絲毫沒有責怪的意味,蘊合其中的,更像一個父親對孩子的寵溺。
沈武望著兩個孩子離去的背影,略有發愣,不過一會兒,他身為軍人,將軍良好的素養便將他拉回來,上前詢問:“那個額……”
他突然間想起自己似乎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對方了然,善解人意地一笑:“鄙人姓周,名歸,字未取,畢竟先前不是乾這行的,也不是專業的,您也不用按平時僧人的稱呼來稱呼我,沈將軍若不嫌棄,可以直呼我名,有什麼想問的,您可以直接問。”
“哦,好,周歸,那個……沈哲他有說什麼嗎?”
周歸聞言而笑,搖頭:“他什麼都沒說。”
“什麼?”沈武急了,“那他……那您……”
那他這病怎麼辦?那您還能治嗎?
周歸淺笑,沈武並沒有把話說完,可他卻已知道了他想說什麼,問什麼。他見沈武急,卻隻輕飄飄拍了拍他的肩,搖搖頭,依舊用那種不慌不忙的語氣,對他道:“沈將軍莫急,辦法自然比困難多,關於他的病,我們還得入室詳談。”
“請。”
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沈武見他說有辦法,隻好穩下心來,隨他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