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蜿蜒修長的海豹趴在他的腿邊,奄奄一息的模樣,和尤尤卉的精神體相似,這隻豹形海豹的周身也正散發著精神碎片,是剛剛竭力戰鬥過的痕跡。
但它的主人是向導,所以不同於哨兵的解離,這些精神碎片隻是不可挽回的流逝著,並暴露不出任何的信息。
禾亞緒側過頭不看向白昧,他以為白昧會無視自己走開,但卻遲遲沒有聽見離開的足音,反而聽到了白昧開口說話的聲音。
“你和尤尤卉打架了。為什麼?”
禾亞緒嘲諷地笑起來:“你不是要跟我絕交的嗎?怎麼還在關心我?”
上次在圖書館裡,白昧徹底否定了自己與禾亞緒的所有關係,他們徹底成為了仇人。這樣的身份本該是禾亞緒所向往的,但一回想到那天白昧的表情,禾亞緒便覺得心頭鈍鈍地發著痛。
所以在當下,白昧又一次因為那愚蠢的天真與善良對自己發問時,禾亞緒反而感到了輕鬆些。
“我不是在關心你,我是在質問你。”
話音剛落,白昧的紫瞳驟然亮起同色的光芒。
禾亞緒難以置信地意識到自己的精神屏障正在被攻擊,而剛剛與尤尤卉戰鬥過的自己此刻精神力極度枯竭,根本沒有任何力氣去防禦。
趁著精神力受傷進行攻擊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但也殘忍地不像白昧會做出的選擇。
禾亞緒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該算什麼,他難以抑製地被白昧的精神體貫穿屏障,微不足道地抵抗也徹底瓦解,腳邊的豹海豹發出哀切的叫聲。
“告訴我……”白昧的聲音頓了下,才重新說出指令:“告訴我,當初你為什麼要來找我做朋友。”
因為精神力指令的存在,禾亞緒不受控製地吐露出事實:“因為,這是父親的要求。”
這是白昧意料之外的答案。
禾亞緒的父親是連白昧都聽說過的知名學者。緒家最引以為傲的是精神力藥物產業,而佐源緒作為緒家的現任家主,其研究成果極大的改變了精神力藥物的生態,家喻戶曉。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要求自己的獨生子來與白昧做朋友?
“為什麼?”
雖然還在被白昧的精神力所支配,但禾亞緒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白昧感受到了這片思緒上被設置了繁複的特殊保護禁製,一時半會難以攻克,他隻得作罷,換了個關心的問題:
“……你為什麼恨我?”
在這些天反複的複盤推演之中,白昧已經事先確定了禾亞緒最開始接觸自己便動機不純。但即使起點如此,在往後的交往過程裡,他們一直相處的很好,怎麼看都是無可挑剔的好朋友。
隻有銘心刻骨的恨意,才會讓禾亞緒不惜推翻數年的情誼,也要和自己徹底鬨崩。
那這份恨意又從何而來?
如果是和接觸自己的目的有關,那這個問題依然無法繞開那層複雜的禁製,會得不到答案。但在片刻的沉默後,禾亞緒沒能掙紮過白昧的精神力,開口回答:
“因為嫉妒。”
“……嫉妒?”
白昧重複著這個詞的發音。禾亞緒嫉妒白昧?他感覺在聽天方夜譚。
緒家赫赫揚揚,權勢盛大,還因為對醫療的貢獻有著相當好的名聲,禾亞緒是緒家的唯一獨生子,絕對的繼承人。禾亞緒本人是千裡挑一的A級向導,精神力強大,精神體是可以媲美鳥類精神體移速的海豹。更何況,聽說禾亞緒極受父母寵愛,從小到大都是被愛著長大的。
白昧呢?白昧有什麼?白家衰敗的趨勢難以阻止,自身的精神力等級隻有B級,還沒有精神體。白宗祐、青娜和賈斯三個人聚一起,也湊不出一個正常的親人。
這樣的白昧,有什麼地方值得被禾亞緒所嫉妒?
這個答案比之前的問題更具衝擊力,白昧心神恍惚之間,精神力一個不穩,竟是讓禾亞緒的意識掙脫了掌控。
甩開了白昧的指令後,禾亞緒卻沒有第一時間掩飾什麼。“嫉妒”二字被自己說出口之時,禾亞緒終於感到了久違的暢快感,這樣的暢快讓他難以自控地流下淚水,破罐子破摔地向白昧嘶吼著:
“你聽不懂嗎?我一直都在嫉妒你!我嫉妒你總是能保持那副愚蠢的模樣,嫉妒你能往前走!我嫉妒你的莽撞,你總是下意識的居高臨下!你根本沒有精神體,但你潛意識裡根本沒把自己當作殘疾向導。你為什麼總是能笑啊?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們是朋友啊?你為什麼能好好地活著啊?”
禾亞緒的指控顛三倒四,所說的罪名有一大半都讓白昧感到迷茫。但很明顯,禾亞緒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來自於真心,他近乎是咆哮著,向白昧歇斯底裡地發著脾氣:
“你知不知道,我發現你喜歡時砂的時候有多高興?因為我終於可以贏你一次了,我可以擁有連你都沒有的東西了!我當著你的麵去親時砂的時候,想到你會因此難過,我都要高興瘋了。”
禾亞緒的聲音逐漸地低落下去,逐漸變成了喃喃:
“所以為什麼,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