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時初會被皇室的侍者們稱為“殿下”,因為他是阿斯特拉的兒子。但黎時初的母親卻隻是被稱為“妮娜小姐”,因為她和阿斯特拉沒有名分上的關係。
說到底,黎時初也隻是因為意外才降生在這世界上。
帝國皇帝阿斯特拉對皇後紗信相當深情,等皇女杏奏出生後,更是一心一意地撲在了女兒身上。
雖然杏奏在剛出生後不久便疾病纏身,但阿斯特拉還是在她三歲時便將她立儲,足以見證對她的疼愛。
所以阿斯特拉是一位好丈夫、好父親。即使他對二皇子時砂態度一般,即使他在紗信懷孕時與妮娜鬼混,使這位貴族小姐在未婚的年紀裡生下了黎時初。
這段婚外情與意外的孩子隻給阿斯特拉帶來了一點無傷大雅的風流名聲,但對於妮娜來說,人生的軌跡卻徹底翻天覆地。
家族一方麵將妮娜視為奇恥大辱,另一方麵卻又覺得這是個複興家族的機遇,事發後強行把妮娜送進了皇宮,全然不顧她在皇宮裡寄人籬下有多尷尬。
原配紗信那邊竭力無視妮娜,而阿斯特拉更是表現得冷漠。這位皇帝除了處理公務,便是焦心於寶貝女兒的疾病,恨不得把星星都摘下幾顆送給杏奏與紗信。
妮娜就在這樣一次次冷落之中變得麻木、偏激。她不理解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遭遇這樣的事情,也不理解阿斯特拉到底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人。
與自己含情脈脈時,阿斯特拉從來沒提過他已經有過妻女;而在那幾個夜晚之後,阿斯特拉又再也不會將目光分給妮娜任何一瞬。
所以最終,這位原先善良而聰慧的女性,變得神經質而歇斯底裡。
“聽不懂我說的話嗎?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是母親?!”
隻是沒有立刻回應,屋裡的聲音便成為了咆哮,帶著想要吞噬掉什麼的恨意:“黎時初!滾進來!”
白昧注意到黎時初的手在微微發抖。他主動握住那隻手,輕聲道:“沒事,我陪你。”
“你不害怕嗎?”黎時初不安地問。
在黎時初的認知裡,他們隻是八九歲的孩子,麵對成年人這樣的怒火與咆哮,再怎麼樣還是會下意識地感到害怕。
但白昧卻很快安撫好自己的情緒,隨即堅定地說:
“我比你大一歲,才不怕呢。等你到明年的這個時候,也就不會怕了。所以你現在害怕也沒關係,我會陪你的。”
黎時初微怔,最終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
空氣中湧動著妮娜的精神力,是紊亂而不安的。白昧握著黎時初的手微微收緊,努力做出鎮定的樣子,抬頭對上那個白發金瞳的女人。
她坐在軟椅上,單手倚著茶幾,瞪著眼看向走進屋的兩個孩子。
“這是誰?”
“我叫白昧。”
“哈?白家……黎時初,你現在整天就和這種三流家族的後代玩嗎?怪不得他根本都不願意看你一眼!你這個沒出息的賤種!”
妮娜原本隻是輕蔑地笑著,但卻越說越激動,甚至把手邊的琉璃茶杯都甩落在地上。那隻杯子在地毯上滾了幾圈,最終停到黎時初的腳邊。星看了那杯子一眼,隨即繼續瑟瑟發抖著伏下身。
一旁的侍者關上門,垂眼端手等候在一邊,對於發生的一切都不做反應。
“母親,請不要侮辱他。”
黎時初朝前走了一步,聲音依然是打著顫的。
老虎從幼年起就被拴著繩索,那麼即使到了成年,也不會敢挑戰那根繩索。黎時初從小就是這麼與妮娜相處,所以即使覺醒了S級的精神力,也難以跳脫出弱勢者的身份。
更何況,在社會地位上,他也確確實實是個弱勢者。
白昧知曉這些。
自從那次宴會後,他便與黎時初經常見麵。到了現在,幾乎是每個沒課的下午都要來皇宮溜達一圈。
他們聊過很多事情,包括精神力、眼中的世界與父母。所以白昧比誰都要更清楚,黎時初對母親到底有多恐懼。
也就比誰都要更清楚,為了替自己說話,黎時初需要多少勇氣和決心,才能毫不猶豫地往前走出這一步。
砰——
突兀的巨大聲響實在是太過於嚇人,五官尤其靈敏的黎時初更甚。他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但又很快努力撐直腰杆,看向自己那雙眼滿是血絲的母親。
“你跟誰學的頂嘴?”女人站起身,她的身高在孩童麵前當然具有壓製性的威懾,更何況她披頭散發著,快步走向自己的兒子,惡狠狠道:
“誰允許你這麼跟我說話的?”
這個場景真的十分恐怖,白昧都怔了一瞬,直到手上傳來了動作與力氣,才定下神看過去:
是黎時初鬆開了白昧的手。他把白昧往身後推了一下,錯位遮住妮娜看向白昧的目光。
……明明黎時初才是最害怕的人。
白昧感覺心臟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戳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又立刻酸澀起來。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父親在和彆人謀劃著針對自己的壞事,母親疑似對這一切表示默認,而黎時初曾經講述的狼狽境地又直觀地鋪在了自己麵前。
如果真的有命運之神,那麼一定是個性格很差的家夥。祂給予白昧是一個糟糕的世界,常規的父愛與母愛遙不可及,凶狠的壞人一個接一個的登場,簡直就是永無止境的漫長黑夜。
妮娜因為剛才的咆哮而重重地喘氣。她漂亮的眼眸亮起影影綽綽的金光,姣好的臉卻因為表情而扭曲,伸手用力地揮向黎時初,帶著一點力氣都沒保留的狠戾。
為了用力,她的精神體甚至都因此而出現。炸著毛的波斯貓向著黎時初與星哈氣。明明該是體態優雅高貴的貓,但卻向小老虎擺出了無比凶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