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二) 好。我相信你。(2 / 2)

黎時初站在自己的麵前,白昧隻能看到他的後腦勺,看不到他的臉。

但白昧已經知道那張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所以他伸出手,重新握住了黎時初鬆開的那隻手。

“停止。”

絕對明亮純粹的紫色驟然亮起,白昧的聲音像是突然降臨的雨,隻一瞬,便覆蓋了世界的顏色與氣味。與年紀完全不匹配的浩瀚精神力貫穿法則,成為必須執行的指令。

妮娜的動作瞬間便停住了,連眼中那隱約的金色光芒都熄滅。白色的波斯貓消失在他們的眼前,遠處的侍者也在精神力的壓製之下而不能動作。

因為著急,白昧在這句指令上調動了太多的精神力。相關的法則與原理都被“停止”所滲透,妮娜與侍者此刻不光是停了動作,連思考與記憶都在這一瞬暫停。

在徹底安靜下來的房間裡,唯一的聲音是黎時初的聲音。

“白、白昧?”

交握的雙手微微收緊,於是彼此的體溫分外明顯。黎時初轉過頭,對上白昧的眼睛。他臉上還有沒完全消失的緊張與懼意,黑曜石般的眸子卻亮晶晶地映照出白昧的身影。

“你好厲害!”

白昧無奈地笑:“這句話也說太多次了吧。而且,明明你自己也可以做到的。”

“……我做不到的。”黎時初咬了咬唇:“我很害怕。”

黎時初的情緒伴隨雙子星的鏈接向白昧悄然傳遞,就算沒有這份共享,白昧也能理解黎時初的心情。

因為白昧自己也是一樣的。

從出生起便一無所有,沒有歸處,沒有同伴,沒有愛。這些所有人都該擁有的東西被命運之神過早地剝奪,在漫無止境的黑夜裡,無力感與自卑都會被無限放大固化,融入血液與骨髓——但是,但是。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嗎?”

“嗯?嗯,我記得。你來參加宴會,然後在後花園摔倒了……對了,那天還有玫瑰極夜。”黎時初有些無措,雖然不理解白昧為什麼聊起這個,依然乖乖地回答了問題。

“對,就是那天。白宗祐其實不想帶我來參加宴會,是我強行跟來了,因為我想交朋友。宴會廳裡根本沒人理我,蛋還直接離家出走,跑到了後花園。很糟糕的一天吧?但是,就是在那一天,我遇到了你。”

白昧認真地告訴他:

“所以我覺得,全部都很值得。”

就算自己的選擇受了挫,就算在黑夜裡的尋找焦急而無措,但是在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便原諒了命運。

“深夜的天空裡也會有玫瑰的顏色,什麼都沒有的世界上也會有你與我相遇。”

所以不用害怕此刻的一無所有。歸處、同伴與愛,都不是會被給予或者被剝奪的東西,而是在一次次的相信與熱情之後,自身所可以成為的存在。

“可是,我和白昧不一樣。我沒有你那麼厲害……”

“黎時初……”突然響起的聲音非常微弱,但充滿著格格不入的突兀惡意。妮娜自身就是個A級向導,對於指令的防禦在時間流逝中一點點恢複,眼見就要掙脫出來。

黎時初原本放鬆了些的表情重新變得緊張,他惶然地想要回過頭去,卻被白昧用雙手捧住了臉,變成了額頭靠著額頭的姿勢。

——啊。紫色的眼睛。

“隻要相信就好了。”

紫色的瞳眸亮著更加璀璨的光,白昧用篤定如指令的聲音如是說道。

他們腳邊的星虎抬起腦袋,一雙眼眸燦然如星。而原先寄居在左眼的那團紫色從其中脫離,像是安撫般在星虎的腦袋上頓了一瞬,隨即輕快地飄然而起,在白昧身後的空中凝聚成具體的形態——

一隻漂亮到不可思議的水母。

透明的外傘麵通透澄澈,晶瑩剔透地包裹住內部綺麗的紫色。像是一朵紫色的玫瑰被空氣水晶所遮蓋,亦或者是絢爛的玫瑰色星雲被溫柔的無色海水所簇擁。

這隻紫色的水母靈動地在空中遊曳,身體一抖便是整片宇宙之海的波光粼粼。白昧的精神力在水母的身上被高度集中,連指令都不用重複,便再次壓製住了妮娜的掙脫跡象。

“……相信?我該相信什麼?”

“相信你自己的力量。”

自己劉海的發絲與白昧的頭發交織在一起,白昧的璀璨瞳色近在咫尺,而周遭的空氣似乎都被水母徹底染成了紫色。

黎時初感覺那根困住自己的繩索似乎突然變得寬鬆,好像可以就此忽視它的存在,心甘情願地陷入了一場浩大的夢境,就這麼墜入了華麗的星雲之間。

但是,突然,白昧微笑了起來。

“這麼說也太困難了,或者,這樣吧……”他更正了自己的措辭:

“相信我。”

在那一瞬,桎梏與繩索全部砰然斷裂,這片綺麗流轉的紫色從夢與想象成為真實,玫瑰星雲成為永不隕落的顏色,照亮了黎時初的天空。

歸處、同伴與愛,全部有了可以落種紮根、生長綻放的地方。

黎時初眨了眨眼,滾燙的淚水自左眼眼角處流下,滴落在自己或白昧的衣領上。

“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