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感覺眼皮鈍鈍地疼著,但頭腦卻前所未有的鬆快。就好像積攢已久的負麵情緒被一掃而空,被擦得乾乾淨淨的窗戶又可以重新透進陽光。
“咦,我昏過去了嗎……”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俯視周圍。
這是黎時初的房間。
黑發黑瞳的孩子站在自己麵前,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黎時初繼承了阿斯特拉的發色與瞳色,隻一眼就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而妮娜的任何特征都沒有在黎時初身上留下痕跡。
大概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她總是會對黎時初發脾氣。妮娜自己也知道,這是遷怒,她真正憎恨的是阿斯特拉,但她又能拿帝國皇帝怎麼辦?
“剛剛怎麼了?”
妮娜的記憶似乎戛然而止,就算竭力回憶,也依然想不起暈倒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既然是在黎時初的房間裡,肯定和這孩子脫不了乾係。
“為什麼不說話?啞巴了嗎?”
妮娜生氣地質問黎時初。
但黎時初的表情並不似往常那樣的惶然。這讓妮娜心生錯愕,隱隱感到了些要發生什麼巨大變化的端倪預感。
“母親剛剛因為精神力失控暈過去了。”
妮娜一驚,用精神力探向自己的精神領域,發現精神領域裡確實是被疏導過的模樣。原本紊亂而嘈雜的精神力重新變得明澈而純淨,這大概是頭腦輕快的原因。
她的腦海裡飛速地閃過幾個念頭:黎時初作為哨兵,也可以做到精神疏導嗎?難道這也是S級哨兵的特殊能力嗎?
但實際上,妮娜精神力的梳理與安撫並非黎時初所做。
白昧在進行指令時,浩瀚的精神力淹沒了妮娜的精神領域。絕對的壓製在陰差陽錯下安撫了精神領域的噪音,等白昧發現的時候,妮娜精神領域的紊亂已經完全消失了。
但白昧和黎時初都不想和妮娜解釋太多,便隻是由黎時初說出了這個漏洞百出的謊言。
妮娜雖然是黎時初的生母,卻對黎時初也沒有什麼了解。她隻知道黎時初是個難得的哨兵,但對於他到底在哪些能力有出眾的表現並不知情。因此不疑有他,輕易地就就被此番話糊弄了過去。
自己作為向導,卻被哨兵兒子疏導了精神領域,這讓她感到很是丟臉。因為長年累月的發泄習慣,妮娜下意識地就揚起手,厲聲嗬斥:
“你也配插手我的精神領域嗎?”
這一巴掌本該結結實實地打在黎時初的臉上,如過往的百次千次那樣。黎時初是個怕慣了的孩子,被打了也不會敢說什麼,一向隻怯生生地捂住傷口,因為低頭而斂下黑色的羽睫。
讓妮娜心煩意燥的黑色。黑發黑瞳,黑色的精神力。
但與過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是,這一回,黎時初伸手擋住了自己的動作。
正常的孩童當然不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但黎時初的眼睛亮起純粹的金色。在精神力的強化下,他穩穩地接住了妮娜的手腕,抬起頭看向自己錯愕的母親:
“我知道了。下次不會再幫母親疏導了。”
黎時初本以為,按妮娜過往的性子,肯定會更加氣急敗壞地毆打自己。但這位白發金瞳的女人隻是收回自己的手,踉蹌著後退幾步,用難以描述的眼神看著黎時初的眼神。
“……金色的。”她喃喃道。似乎是在說黎時初的精神力顏色。
黎時初訝異,正要問清楚妮娜在說什麼,這位在兒子麵前一向居高臨下的母親卻驟然轉身,喚著方才蘇醒的侍女的名字,匆忙離開了黎時初的房間。
黎時初在妮娜一向逆來順受,根本沒有在她麵前亮起自己精神力的經曆。或許是因為與阿斯特拉如出一轍的黑發黑瞳,妮娜先入為主地認為黎時初的精神力也如阿斯特拉一樣,是深邃的黑色。
所以在看到那抹燦然的、與自己精神力顏色相同的金光時,她才恍然意識到——對啊,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兒子。
黎時初並不知道妮娜的想法。他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眼裡的金光遽然熄滅。
在他的身後,陽台的絲綢窗簾嘩啦啦地動了起來,從裡麵鑽出一個白金發的孩子。
一小團紫色的水母繞著他搖搖晃晃地漂浮,最後落了下去。他腳邊的小老虎睜著一雙金瞳,親昵地蹭了蹭紫水母,任由小水母癱倒在自己的腦袋頂上。
白昧眨了眨紫色的眼睛,動作親昵地拉著黎時初坐下:
“她終於走了,我等得都要睡著了。”
黎時初立刻將妮娜的異常拋之腦後。他曾經也對母愛有過憧憬,卻在妮娜日益過分的打罵與侮辱裡被消磨殆儘。
比起那些,他更想全力以赴地珍惜與白昧一起的當下。
白昧的承諾給了黎時初勇氣,他才能擋下妮娜的動作。白昧保護了黎時初。那麼,黎時初又可以給白昧什麼東西呢?
黎時初能保護白昧嗎?
“你皺眉的樣子也太奇怪了。”
白昧笑眯眯地伸手,用柔軟的指腹去碰觸黎時初的眉心。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任何危機感,黎時初都有些擔心白昧是不是忘記了他父親的陰謀。
“你就不著急嗎?”
“我也沒有那麼沒心沒肺吧。”
白昧抬起手腕,點開星腦的屏幕給黎時初看:“其實,剛剛我在露台等你的時候,一直在看和‘雙子星’有關的論文。”
白昧展示的界麵上,無數晦澀的專業術語一閃而過。黎時初隻能吃力地看懂一小部分,默默對白昧肅然起敬。
白昧看穿了他的想法,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可看不懂,我們才八九歲哦。就算精神力會加速成熟,也不可能現在就看懂科研論文。”
言畢,白昧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些,他指了指其中被標出來的幾篇:
“但是,還是能明白一些東西的。你看,這些都是佐源緒發表的。他發表了很多篇關於‘雙子星’的文章,好像也是第一個在精神力領域提出‘雙子星’這個詞的人。”
黎時初湊近了些,認真地一一看過去,也看懂了一些信息:
“但是在某一年,他突然不再發表‘雙子星’的論文了……啊,這不是杏奏皇姐出生的那一年嗎?”
“是嗎?”白昧很是驚訝。黎時初的發現是意外之喜,但好像與其他的情報無關。這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