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不想親口說出那些不堪入耳的汙蔑。

源森子將推到桌角的蛋糕又扯了回來，用叉子在一角輕輕壓下去，隔出一小塊便於入口的部分。

甜品店門口的風鈴響了。

影山飛雄抬起頭，排球部其他一年級的學生們結伴走進來。然後他看見源森子翻起眼皮懶洋洋地揮手和男生們打招呼，學姐興致缺缺又肆意妄為的模樣映在視線中心，比夕陽的微光還要熱烈。

她人緣一直都很好。

一年級球員們笑著和學姐問好，在看見影山飛雄後，男生們識趣地沒有要求拚桌。源森子右手搭在座椅靠背上，左手放在餐盤側邊，似是無意地轉過頭，拖長了聲音問道。

“那個長得還挺高的……就是走在第三個的那個，叫什麼名字？”她的語氣依舊跳脫，仿佛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失禮，“我看他最近和及川走得還挺近的。”

“金田一。”

影山飛雄乖巧地回答道。

及川徹喜歡金田一勇太郎家附近麵包店的產品，金田一勇太郎又是及川徹的鐵杆迷弟，這對學長學弟之間形成了微妙的默契，學弟會自覺上供每天慣例的麵包——說是上供也不太對勁——及川徹還是有好好付錢的。

影山飛雄以為源森子對排球部的事情沒什麼興趣，畢竟她連經常和自己打招呼的新生的名字都記不清，可她又記得及川徹最近和某個一年級學弟走得很近。

荒謬的猜想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源森子是岩泉一的女朋友，這點不會因為她那散漫又隨意的態度有所改變。影山飛雄覺得自己惡意揣測學姐的想法實在是過於卑劣，源森子並不是那種人，吃著碗裡望著鍋裡的事，她做不出來。

倘若源森子知道學弟此刻的想法，她大概會哈哈一笑說你對我的濾鏡太厚啦影山君，我還真不是什麼好人。但她不知道，影山飛雄也不會說。

“哦，”少女依舊維持著擰身的動作看著一年級那邊，她的語氣淡得幾乎聽不出波動，“那個呢，金田一身邊的。”

“國見。”

源森子這才收回搭在椅子上的右手，她抬起左手向上攤開，又將握成拳的右手捶在左手手心，從喉嚨裡滾出一個玩笑似的單音來，“原來如此，是叫金田一和國見啊。”

影山飛雄沒說話。

他覺得就算現在記住了，等睡一覺源森子又會忘記排球部成員們的名字。實際上，早在第一學期這種事就發生了很多次，最開始是源森子大大咧咧地指著學弟們說“唉你叫什麼來的我忘了”，到最後連對女生特彆耐心的及川徹都給她整崩潰了，嘲她吼說你要是記不住彆人名字就彆記。

然後源森子就真沒記了。

影山飛雄心中升起些許竊喜。源森子記不住其他新生的名字，卻偏偏能記住他的，在學姐的世界裡，他終究是比普通路人甲特殊一些。

這樣也好。他想。本就不該再奢求更多。

幼年時的驚鴻一瞥令他將她掛在心上掛了十數年，可再次相遇時她已經忘了，於是影山飛雄馬上便意識到，對源森子而言，自己也沒什麼特殊的。

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在她點頭之前，他絕不會擅自闖進去。

短暫而無意義的問詢仿佛是學姐自我滿足的沒話找話，源森子沒有追問其他人的名字，許是覺得沒必要，又許是覺得話題的長度已經夠了。

少女略微探出頭，她指了指影山飛雄麵前的餐盤。

“不吃嗎？”

學姐帶著明顯暗示性的話語和可憐兮兮的眼神令單細胞生物難得聽懂了弦外之音。影山飛雄伸手將那盤曲奇餅推到源森子麵前，低聲道，“……我不愛吃。”

“真可惜，”源森子唏噓，“我還專門點的蔓越莓口味。”

嘴上是這麼說的，麵上卻絲毫不見遺憾。少女動作乾脆利落地將盤子又往自己這邊扯了一下，撿起一塊造型漂亮的曲奇塞進嘴裡。

算了。

影山飛雄突然笑了起來。

這樣也挺好的。

或許有一天，他會下定決心走向源森子所在的世界，但那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