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弟,你是隔壁大港鎮戈薩的孩子吧。”
她的雙手交合放在大腿上,柔和的視線與他齊平,“我在回來的時候目睹了那裡的慘狀,那一定又是場由阿龍締造的悲劇。”
“我理解你的心情。”
小男孩語氣仍舊警惕,哽咽著說:
“你理解什麼?!我知道你,你是阿龍海賊團的女乾部…”他的淚水滑動在眼眶,“你是想阻止我嗎?”
金球遽爾逼近米娜,像洞悉了她某個齷齪的秘密,興奮嗡鳴起來,畫麵大半都是她臉部特寫,要讓觀眾看清這清白麵孔下包藏著女人如何見不得人的禍心。
係統再次發出刺眼的警告聲,大腦傳來拉扯般的疼痛,米娜仿佛紋絲不覺,伸出手將自己柔順的長發收在胸前。
哀憐悲傷的表情讓她本就出色的樣貌顯得霧氣蒙蒙,有種打動人心的溫柔。
“我不會阻止你。”她朝男孩緩慢地搖頭,“我覺得你很勇敢,能夠為了複仇從戈薩跑到可可亞西村,非常了不起。”
“八年前,在我和你一樣大的時候,我的養母被阿龍槍殺在了我的眼前,”米娜在他震驚的視線中低下頭,“他看中了我測畫海圖的能力,於是我被他抓來了這裡,成為海賊的一員,但是對著弑母的凶手…”
她抬起頭,美麗的眼睛似乎有他看不懂的情緒,“怎麼可能不去憤恨呢?”
“我和你一樣,曾經嘗試過無數次向阿龍複仇,暗殺,毒殺,偷襲,但是都沒有成功,甚至…”
“我受到了噩夢般的懲罰。”
她的眼神越過男孩的身影,在鐵門後沒藏好的魚人腳蹼上停留了一瞬,繼續說道:
“一定很痛苦吧,”男孩的態度有所軟化,米娜向他伸出手,“最珍愛的人死在眼前的滋味肯定很難過。”
“可是,對阿龍而言暫且有用的我,被稱作乾部的我,都能在反抗他後被如此對待,如果你去複仇,後果會是怎樣呢?”
男孩的眼淚瞬間奔流,他嚎啕大哭:
“…啊啊!可是…可是爸爸被他殺死了!就因為有一個人反抗,整個城鎮都被阿龍毀滅了!…我…我!”
金球此刻突然沉寂下來,係統的呱噪聲也消失了。
米娜環抱住他啜泣的後頸,牽住他迷茫的手:
“我和你約定,一定……”
鐵門忽然被推開,克羅歐比倚靠在門柱上,對立刻將男孩護在身後的米娜嗤笑一聲:
“喲,米娜,既然回來了怎麼不進來呢?”
她從地上站起身,看向男孩,他抽搭鼻子與她對視,可能是和她未完的約定,也可能是她堅定的目光,總之他獲得了安心的力量,衝米娜重重點頭之後,轉身原路跑向村莊的方向。
“那個小鬼可是來找阿龍大哥複仇的。”
克羅歐比細長的黑辮隨著走近她的步伐搖曳在灰藍脊鰭上,高壯的身體傾瀉的陰影籠罩米娜,“你居然放跑了他,哼哼,你可真是好心。”
他向來沒有感情的眼珠在她身上逡巡,勾起她的下巴,“一段時間不見,你突然變成了漂亮的女人呢。”
手蹼不易察覺的黏液勾連她的皮膚,被風吹過時給人一種像被蜘蛛絲纏繞的驚悚感。
“好心?”米娜甩開他的手,掠過他後麵那句使人渾身不適的調情,“幫一個迷路的孩子就叫好心了嗎?”
“讓我教你,這不是好心,是正常的人心。”
米娜走進基地,“不過,你怎麼會理解這種行為呢?”
她轉過頭,他被籠罩在金球仿佛灑下金粉般的光柱中,她的眼神充滿挑釁:
“畢竟你是個高貴的魚人。”
寬敞的水池三三兩兩地坐著形態各異的魚人,本來在看到米娜時,他們都紛紛稀鬆平常地向她打了招呼,隻是招呼沒打完,這些魚人就感覺到了一種陌生的情感從喉嚨墜滑到了下腹。
阿龍海賊團沒有雌性魚人,所以海賊團統治下的二十個村莊裡,時常有年輕女孩被他們踐踏折磨。人類女人條條軟弱得像白蚯蚓般的身體,既沒有豔麗的紋路,也沒有閃耀的鱗片,向來不算最吸引雄性魚人的類型,然而性是不容抑製的,缺失了的部分會由殺戮的欲望去補足,他們在偉大航路被打壓的種族自卑以另一種形式的暴力和激情,迸射在了這片孱弱的東海。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卻不同,在離開一段時間後再次出現在他們麵前時,此刻的她像從無數魚卵中破殼而出的海水,讓魚人們坐立不安地打量她,甚至猶疑躊躇地想要靠近她,親昵她。這個一直被下等種族包裝著皮肉的人類女人,像是忽然進化為了一個遊走在珊瑚群,五彩斑斕的欲望集合體,讓魚人想酣暢地躍入她這片貪心妄想的旋渦。
阿龍扣夾著璀璨寶石鑽戒的手蹼撐在左臉,他坐在水池前方的豪華巨椅上入神地看著米娜,像沒有認出來這是誰,直到她提升音量將他驚醒。
“噢,這不是…米娜嗎?”
魚人首領的語氣遲疑了一瞬,然後迅速熱切攀升,“米娜!我的同伴,”阿龍站起來,貼圍著她走了一圈,手逾越分寸地放在米娜的後腰:
“你這次的旅途時間很久。”
阿龍彎下身子仔細凝視她,“人類女人在成熟期之前的變化可真奇妙,呼呼,我第一眼都被嚇了一跳呢。”
米娜感受著金球自始至終不曾離開的注視,開門見山地問:
“你還記得我們的交易嗎?”
“用一億元買下可可亞西村的交易,在我十歲的時候定下的交易,對你而言不切實際的交易。”
“——也是對我而言不切實際的夢想。”
她過於玲瓏的身體在他麵前簡直像一個偽裝成生命的生命,她鎮定地繼續說:
“前些日子,我的錢終於湊夠了。”
“現在,踐行我們約定的時候到了。”
阿龍瞳孔緊縮,有一瞬變得像被激怒的海王類,米娜無所畏懼地與他對視。
如果說世界上一定需要有完美的、聖人般的人形雕塑,那麼一定隻有在是男人的時候,這座雕塑毫無缺陷的臉上才會少一些唾沫。她在心底想道。
女人是不能成為聖人的,她一定需要通過某種驗證,某種犧牲,或者一定需要某種搖搖欲墜的軟肋。既然作為女主角必須有弱點,那麼她最大的叛逆,就是將這個弱點塑造為可以改造的弱點,看得見的,能夠跨越的,一旦克服就再不致命的弱點。
對火焰的恐懼心。金錢。阿龍海賊團。
她會將它們一個個展開,撫平,讓金球看個徹底。看啊,她根本沒有任何被指摘的地方,她和任何一個男人相同,隻要跨越了這些障礙,在最理想的情況下,她就是個“自己人”。
「你們現在覺得我的目的,僅僅是這個不自量力的交易對嗎?」
米娜將手平鋪著,伸向阿龍。這是一個索取的姿勢。
“圍困我的困境,已經被我解決了,阿龍,”像個對即將到來的失望毫不知情的天真女主角,她輕快地,愚蠢地說道:
“在將可可亞西從你的統治下解救出來之後,我要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夢想了。”
“我找到了值得信任的同伴。”
“他是個像曾經的我那樣,即使被人嘲笑懷有不切實際的夢想,也有勇氣堅持下去的人。”
“我想帶領他跨越風浪,我想和那群同伴去海上自由自在地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