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夜烏落地,已無再忽然起死回生橫飛在空中了。
印虛的血耗儘了,夜烏便不會滋生。
追野斬殺完眼前最後一隻,四處環視,麵色有點焦灼,“印虛呢?”
“剛才還看見?”幽三娘也覺不妙,角落中他都有可以伺機出動。
蘇姬沒依戀他懷抱,見上空恢複光明,緊握便放鬆了警惕。
她對上時祁含情的眼眸,似乎時間停止在此時,過去都過去了。
蘇姬剛要張嘴講話,視線中時祁神色慌張,腰身突然被他手臂攔起,轉了個方向。
再抬眼,刀尖已刺進他的心口,血染紅了白衣。
不知從哪裡出來的印虛,手握凶器,眼帶不甘地直愣倒地。
他想用最後一點力氣,刺殺蘇姬,沒想到那個木頭竟真豁出性命為她當刀。
“時祁!”蘇姬放聲哭喊,心如刀攪的悲傷湧來,接住他快倒下的身子。
眾修者聞聲而來,為他止住血,強忍悲痛,留給他們所剩不多的時間。
印虛的刀並不是普通的利器,其為濃重瘴氣而化,傷人靈脈,一擊必無命。
時祁倒在石柱旁,刺傷直達心底,已是無力回天。
他想起那日在狐狸洞幽三娘的話,她說——
“第五顆靈石哪有這麼容易拿到。”
“蘇姬早在前一天就取走了第五顆靈石。”
“她不想讓你有負罪地回到人界。”
“還有,她喜歡你。”
果然,世道因果。
愛上人類的確會讓小狐狸哭鼻子。
“小狐狸,不哭。”
時祁垂眸,盯著她輕笑,指尖顫抖抬起,撐著餘力摸了一下她的臉,又不受控製地下落。
蘇姬強忍難過,抓著他冰冷的手輕放在自己側臉,努力鼓氣一個笑顏。
“不哭,我沒哭。”
她克製聲音裡的啜泣,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淚水,可狂流不止的眼淚似洪水,怎麼也抹不去。
時祁全身僵直,隻有眸光閃爍。
淚珠低落在他手背上,本應是滾燙,他卻什麼也感受不到,冰冷遍布全身。
看見蘇姬為自己流淚,是不是也能證明她的喜歡。
可惜了,沒親口聽到蘇姬的喜歡,是他做的不夠好,沒有給足她該有的安全感。
都是他不好。
人在死之前會閃過很多畫麵,他腦海中竟是蘇姬與他形同陌路的場景,好像他怎麼呼喊,她都不理他。
時祁趁瘴氣沒有完全侵入靈脈,抬起另一隻手,貼近自己的心臟。
眾修者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想上前阻止卻來不及。
他五指伸到心口裡,孱弱地氣息鋪灑在蘇姬耳邊,堅定又瘋魔,“心給你了,不要不理我。”
說完,蘇姬掌心握著的手了然沒有溫度,從她的臉頰滑落。
“不要。”蘇姬抱著他冰冷的身體痛哭流涕,悲聲回蕩整個金翎台。
許久,蘇姬緩緩從他懷中抬眸,睫尾的淚花浸透,順著麵頰流下。
漫天的茉莉花不知從何來,花瓣盈盈飄落,散發著清香撲鼻。
對於修者而言,這隻是青雲台上最普通的一朵花。
可她再也聞不到了。
蘇姬想起第一次聞到時祁身上的味道,興致極大的想要拿他泡澡。
眼前飛舞的花,足夠她泡好幾次的了,卻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她承認,她喜歡那個白衣修者。
早到她自己都察覺不到,偏偏一口咬定自己沒有動心。
不得不喜歡,她真的討厭不起來。
在西洲時,她聽到了時祁在她耳邊的喃喃自語。
她當時假裝熟睡,心裡對他的話沒有半分相信,人類是貫會花言巧語。
現在她信了。
千年之前,母親將第五顆靈石的一角,作為她的項鏈,並填補脊骨防止被發現,壓製她的靈力。
為的就是讓她親手滅掉印虛,除掉瘴氣。
如今這顆果落地開花,世間不會再有任何瘴氣了。
九條尾巴豎起,蘇姬起身輕撚指尖,化出自己內丹,金黃的光耀眼升起。
不顧上前阻止的幽三娘,輕輕用靈力將她推出。
蘇姬雙目堅定,緩緩抬起手掌,注入四方石。
凝聚起的四方石瞬間紅光亮起,細碎的點灑落下,飄向青雲台各各角落。
蘇姬與四方石合為一體,靈石之力從體內四射,直到最後一縷靈氣散儘。
少女倒在白衣修者懷裡,十指緊扣,額頭貼緊他消瘦下顎,上翹的嘴角一點都看不出痛苦。
飛揚的茉莉花瓣也落在他們身上,似送最後一程。
風卷雲舒,白衣飄揚。
再無人執劍斬妖。
妖成人,人亦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