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往眼角一點,一層緋紅粉末掉落,芙盈踮起腳,離他眼眸更近了些,笑道,
“小將軍你看,”
眼角下,一顆墨色的淚痣格外醒目。
“赤色好看,我也跟了潮流,抹上些胭脂呢,你覺得,好不好看?”
她越湊越近,眼中帶著些期盼,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開始胡亂躥,躥到葉無疾的鼻尖周圍。
他往後退了一步,讓芙盈撲了個空。
麵前的姑娘卻還是在笑。
她對誰都是這樣的笑容。
初見時的這雙眸子,目下無塵,渾無笑意,甚至不帶有半分方才奪人性命的慌亂。
“很好看吧,小將軍。哎呀,他們找人,不能這麼找。這個特征,太普遍了,我們姑娘家的,都喜歡這樣著妝。”
葉無疾本便沒想與安王府的人周旋,現下城中整頓在即,人心需要撫慰。
他們卻舍了兵力,做些無關民生之事。
看起來著急忙慌,卻也不說丟的是何人。什麼身份,
也許安王被刺殺,正是民心已失的佐證。
然而此刻,他像是多了份被人調笑的浮躁。
他道了聲“打擾了”,便背過身,快步離開了少女的帳子。
直到走出幾步遠時,那股清香仍舊縈繞在鼻尖,狡猾般的纏繞著,揮灑不去。
他伸出手,乾脆的刮了刮鼻尖。
*
葉無疾走後,芙盈掛在嘴邊的笑容,這才漸漸的淡了下去。
一陣風吹開帳簾,少女眼角的墨黑粉塵簌簌落下,露出原本的赤紅顏色。
她早就料到會這般。
*
安王府,白藤掛滿牆沿,原本的富麗堂皇消逝不再,隻餘一番曉風殘月。
“一群廢物!這麼大個人都找不到!”
說話的人麵部猙獰,似是怒到極致,他將案前的物件一掃,便發出刺耳的脆響。
“世子……當真是全城都找過了,就連城外軍隊的葉將軍都說不曾見過。九王妃孤苦伶仃的一個,興許早就……”
下一秒,兵衛的脖頸被狠狠捏住,
“掘地三尺給我找!若是找不到,我要你們陪葬!”
梁天瑞氣的額聶的青筋凸起,一腳踢開了麵前的兵衛,怒吼了聲滾。
他是安王獨子,為五王妃所出。從小便錦衣玉食,集萬千寵愛一身。
安王子嗣不多,隻一男一女,皆為他母妃所出,風光甚至壓過了原配的大王妃。
現下安王身死,他理當是這封地日後的王。
“兒啊……”身後婦人慵懶側躺在金絲勾勒的睡椅上,修長纖細的指節輕輕撫過懷中一隻狸奴,幽幽道,
“日後你做了王,要什麼美人兒沒有?”
“現下最當做的,是撫恤百姓,穩固民心。你折損了這餘下的兵,靠著京城來的軍隊庇護,這像什麼樣子呢。”
梁天瑞這才平息了怒意,恭敬的蹲至婦人椅前,
“多謝母妃提點。可是母妃,兒就要小九,你知道的,兒從小便喜歡小九,是父王他!”
他想到了什麼,沒有說下去。
十五歲那年,家裡來了個容貌綺麗的小姑娘,走路帶香,長發逶迤在肩側,秀麗惹人。
小姑娘生來不愛笑,一張臉總是冷冷的。他便總愛趴在她的院牆下,偷偷看她。
府中人都叫她小九,他那時不明白,是第九個王妃的意思。
小九看起來弱柳扶風,其實爬樹十分利索,她院子裡種著顆結實參天的大樹,她便時常坐在枝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偶爾低下頭來看看他,那杏仁一般的眼睛裡會劃過一絲厭惡,然後她會說,
“滾。”
即便被罵了也高興,因為小九今日瞧了他,和他說了話。
然而,後來父王發現,竟叫人對他一頓毒打,那是他長這麼大來第一次被父王打。
他看著怒不可遏的父王,覺得陌生,有句話,他會記一輩子,
“再敢多看她一眼,我挖了你這猢猻的眼睛。”
後來父王的確做了,他挖了所有府中覬覦小九美貌的下人的眼睛。小九上街,被他人調戲上手,他便斬斷了那人手足。
後來,便再也不準小九踏出那個院子一步。
想到這,梁天瑞發覺自己的手抓著椅沿,力度大到仿佛要將其碾碎。
父王死了,澧安是他的,小九也會是他的。
他沒有大張旗鼓的找,是怕消息傳到百姓耳中。愚昧的民眾,始終將怒意灑在她的身上,卻不敢討伐父王。
也怕倘若小九還活著,知道消息後,會更加死命的要逃。
下人急促的聲音從外傳來,
“大王妃,您不能進去……”
梁天瑞繞過幕簾,迎麵對上來人。
來人的模樣看起來幾經滄桑,本是雍容富貴的臉龐染上層層愁容,
“小九,小九找到了嗎?”
梁天瑞蹙眉。
是了,這王府除了他,也還有人費儘心思的想找小九。
他從小便不喜大王妃,總端著一副傷春悲秋的姿態,又自詡威嚴,時常管教小九。
教她禮節,教她書畫,甚至……教她如何侍奉父王。
現如今她想找小九,無非是叫她回來守寡。說是她不回來,便不設靈堂。
梁天瑞厭惡難抑,煩躁的關上了房門,隻留一聲沉悶的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