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錯·肆 這小子的人緣竟是差到這般……(1 / 2)

麵對楊知漁的興師問罪,龍仰芝唇角一勾,不卑不亢抬頭,鎮定從容道:“元帥此話怎講?”

“婁將軍難道忘了,”楊知漁眸色陰冷到極致,枯瘦又布滿皺紋的手指輕敲案上一張白紙,一下一下,節奏分明,“您出征前立的軍令狀?”

龍仰芝眼神落到那白紙之上,一時挪不開來,其紙材、墨水,甚至於那手指大小的朱印,用的皆是難得一見的珍材。若非故意用高明的術法焚毀,這軍令狀怕是留存個千百年不是問題。

“你此番作為,很難讓人不懷疑是與西虞暗中勾結啊。”楊知漁說得不疾不徐,語調很平,但底下蘊含的怒海狂濤,仿佛下一刻便要肆虐開來。

龍仰芝眸光落到這位與西虞國劉元帥還大上幾歲的楊元帥身上,聯想到剛才一路上眾人的冷漠,她甚是不解。

於她來說,那姓婁的小子雖性子古怪又招人厭,但對南齊的一片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於當時自己隻是半開玩笑,說可能當年南齊中出了叛徒,沉默寡言、反應遲鈍的婁元川幾乎是在一瞬之間暴起,對她起了殺意。

這樣的人,竟在自己國中被誣為與敵國勾結,還是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這南齊的軍營中,為何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思及此,龍仰芝一時不知該替婁元川悲哀,還是為西虞國慶幸。

“想必元帥也瞧見了,就在我們戰得焦灼之際,一記威力罕見的天雷驟然劈下將我們二人擊暈。直到醒時,就已經見到兩邊火光衝天,齊齊出動。”龍仰芝臨場機變能力極佳,她刻意將二人蘇醒時間推後,也不挑明究竟是兩國誰先違約出的兵,將立場、感情等主觀情緒儘數剝離後,言語之間隻餘條理清晰、無可挑剔的辯詞。

“要不是我們及時休戰,而今兩國恐怕已經打起來了。試問,有必要犧牲這好不容易維係的平衡嗎?我們勝算又有幾何?”此言倒是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咳咳——”

適才說到一半之時,她便已感到喉嚨處難受得緊,忍著把話講完,如今連咳了幾聲才恢複過來。這感覺,就如同這具身體平日裡沒說過這麼多話,一時適應不過來一般。

她再次抬頭時,營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明顯緩和許多。

龍仰芝眼梢微挑,朝楊知漁行了一禮,話裡好似帶著和煦的風:“元帥放心,這事不會這麼不了了之的。我們適才約好了後日再戰一場,戰書想來明日就會送來。”

四下沉寂許久,久到龍仰芝已暗中將四人身上展露出來的靈寶都打量了個遍,才聽得首座之上傳來蒼涼沙啞的聲音。

“且先信你。”

坐於左側首座的斯文老者幾乎是在最後一字吐出來之際,就迫不及待發問:“你此次與那龍仰芝交手,可有瞧出她的來路?”

“這種問題,你問一個武修?”還未等龍仰芝答話,右手邊的禿頭老者就已從鼻子哼出這句話來。

“武修也好,法修也罷,不都是南齊人嗎?”龍仰芝站直了身子,神情嚴肅,好像適才語調中的暖意隻是眾人的錯覺一樣,“說到底隻是修煉的法門不同罷了,又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這類話,她記不清已有多久很沒說了。

聽得此言,在場所有人望向她的目光登時變得古怪無比。

楊知漁冷冷清了一聲嗓子,站在左側麵色較善的老者應聲走上前,他努力擠出一抹笑,說道:“魯老性子直率,將軍莫要介懷。您這一仗打得著實漂亮,我們心中都是佩服不已。隻不過這個西虞的法修龍仰芝四年前橫空出世,而後一躍成了國師,卻無人知曉她的底細,今日一見,我們也都沒能看得清她的路數,這才讓我等憂心如焚哪。”

“無妨。”龍仰芝複又上前,朝楊知漁行了一禮,“我正因此事有求於元帥,我想進蘭台閣。”

一語驚人。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都警惕起來。

“你要進蘭台閣作甚?”脾氣最為暴躁的魯老最先坐不住。

“正因此事。”龍仰芝眉眼舒展,靈魂中自帶的親和力由內而外氤氳開來,一寸一寸將婁元川身上原本距人於千裡之外的寒冰化開,“你們法修都看不出,我自然也瞧不出什麼端倪來。隻是那天雷,不知是不是那龍仰芝引的,頗為蹊蹺,甚至可能與七年前之事有關,不得不深究。”

楊知漁微微點頭:“確實。有老兵說,此異象與七年前祝家橋之戰時發生的天裂極為相似,我們幾人都未曾見過,也不敢妄下定論。”

“我親眼見過,又被劈過,更與那龍仰芝交過手,沒準能以這些為線索,在典籍中找出些線索來。”龍仰芝將話接得天衣無縫,“知己知彼,方可助我後日得勝。”

楊知漁粗糙的指腹在竹竿上摩挲許久,終是開口:“來人,帶他去。”

***

卯州城,第一道光晨光灑下之際,兩條人影穩穩落在一座雕欄玉砌的高台前。

遁地符竟然能與神行符合在一起用,龍仰芝又漲了不少見識。她在西虞找不到符師,隻得靠民間的殘本自己琢磨著畫符,因而除了與她屬性相合的遁地符、避水符等土係符文,餘下的都隻得了個“形”,“意”還相差甚遠,就比如那雷符。

“小師傅,這位是婁元川婁將軍,奉我家楊元帥之命前來查閱典籍。這是信物。”楊知漁派來辦事的是個機靈的年輕法修,名喚楊奇。

有楊知漁作保,自是無人敢攔,二人很快就進了蘭台閣的前院。

舉世聞名的蘭台閣,藏儘天下法修典籍,與南齊國都隆都的通天塔齊名,乃當世法修界最為盛名的兩大古跡。縱使是南齊國中尋常修習道法之人,要進此閣也難如登天,更彆說龍仰芝這個敵國的法修。

這便是龍仰芝的私心。

查典籍尋到換回身體之法固然是重中之重,但來都來了,總不能白白浪費這次機會。

楊奇引著龍仰芝,穿過金碧輝映的長廊,途徑紅蓮盛放的方塘,一前一後,行至蘭台閣入口的空地前。

地上的石磚雕著繁複又不失美感的植物圖案,空地一隅,擺了個一人高的大爐子,底下火光大盛,似是在冶煉燒製什麼東西,咕嚕咕嚕往上冒著白氣。

僅一眼,龍仰芝便知這是頂級的煉丹爐,底下紅中帶金的火焰,雖沒親眼見過,但她很肯定,這就是書中所載煉丹師所用的丹火。隻不過就是此中味道與設想中出入頗大,跟自己平日裡煮東西燒焦時好像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