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婁元川?大叛徒姚之楠的徒弟?”
——“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地上市集來?”
自打那路人認出了婁元川,裁衣店的大門就砰的一聲關上。後路被斷,偏僻的小巷被蜂擁而至的人潮圍得水泄不通,更甚者,連街旁的屋頂上還有人堵著,似是在防止這位“大叛徒”的徒弟逃走一樣。無論如何看,今日都難以脫身。
被騰騰殺氣重重裹住的龍仰芝,眼中沒有絲毫懼色,反而是笑了起來:“同是南齊人,我怎麼就不能來?”
——“你還好意思說是南齊人?如今南齊的法修衰落至此,還不是你師父害的!”
——“大夥不知聽說沒?前幾日他和西虞國師那一仗,也不知道為什麼中途停戰,然後又天裂了!”
——“我看就是商量好的!和當年一模一樣!”
——“武修都應該滾到西虞去!”
此話正中龍仰芝下懷,她笑笑,衝人群眨了眨眼,眼底溢出的情緒依舊溫暖得不著調:“諸位都是忠君愛國之輩,那為何上戰場的不是你們啊?”
“武修若都應該滾到西虞,照這麼說,那西虞的國師是個法修,就是南齊人了?”
——“一派胡言!”
——“妖言惑眾!”
人群中帶頭的,是那個第一眼就認出婁元川的漢子,他一身文人打扮,折扇、玉佩文人該有的都有,唯獨沒有文士應有的氣質。
他怒目橫眉,振臂高呼:“大夥彆跟他廢話!一起把這叛徒拿下!”
這些南齊人簡直是天才,剛才還是大叛徒的徒弟,現在直接叫叛徒了。
龍仰芝今日穿了件白衣——這是婁元川沒有顏色的衣櫃中,她能勉強接受的一件,此時的她正靠在牆上,慵懶安靜地看著一群南齊平民和民間法修喊得麵紅耳赤。
婁元川完美清俊的輪廓,加上龍仰芝獨有的高雅又不失親和氣質,單看外表,竟是所有人中最像法修的。
說來可笑,這些人雖然一個個義憤填膺,卻無人真的敢動手。
稍有些真本事的法修都無一例外被網羅到軍營中,而眾人肯定也聽過他打擂台那日的情形,這等場麵,龍仰芝早有料到。
“不就是一個武修嘛!我們一起上,還怕他不成!”精神領袖見狀身先士卒,率先拿出了一個木匣子,看上去是個木係法修。
“對!”眾人紛紛附和,平頭百姓紛紛自覺退到兩側充當搖旗呐喊的角色,而法修則都不約而同湊到前頭,掏出各自壓箱底的法寶。
每個法修都有自己獨特的門道,跟武修有人練拳,有人用劍用刀一樣,隻不過除了將修為注入刀槍劍戟之中,法修還有許多花樣。就如馭獸師、煉器師、煉丹師等流派,便不是用來直接同人對打的,民間也以這類法修為主。
“算了,講理你們也不聽,打架又怕傷到你們。”龍仰芝站直了身子,叉著手上前一步,氣勢洶洶的眾人腳步不由自主往後退了退。
龍仰芝側頭一笑:“既然你們執意如此,要不我們換成文鬥?若是你們贏了,我以後便再不踏出澄江草廬一步,但若我贏了,你們以後見我,便要尊稱我為婁將軍,如何?”
為他們上戰場不顧生死的是婁元川,結果回來被說成叛徒的也是婁元川。南齊國人的舉動如此讓人心寒,龍仰芝作為西虞國國師,本應幸災樂禍,甚至煽風點火攪動民情才符合常理,但她做不到。
不僅因為這樣勝之不武,更重要的是,婁元川他不該承受這些。
就因為他師傅,就因為他是武修,他就一定是叛徒?
可笑。
這一趟來市集,袍子看樣子是補不成了,但婁元川的名聲,她龍仰芝今日護定了。
自己幾斤幾兩在場之人都心裡有數,突然有了現成的台階,豈有不下的道理。
那領頭的問:“賭什麼?”
“不是說法修有多厲害,觀星、看相、占卜,門類可多了。這幾日,我為了打敗西虞國師研讀了《星經》,頗有所得,昨夜我便試著夜觀天象。”龍仰芝指了指頭頂萬裡晴空,“今日午時三刻,有一道驚雷響起,繼而會下近半個時辰的大雨。”
——“你開玩笑吧?這麼毒的太陽還能下雨?”
——“你一個武修,還研究起星象來了?”
眾人登時哄堂大笑。
龍仰芝也不惱,好脾氣道:“那要不就按你們法修平日裡文鬥的規矩,要不就射覆如何?”
射覆,是讓旁人猜出覆在器皿之下的物件,自古以來都是文人騷客閒暇時的玩樂活動之一。射覆與觀星一樣,無需修為,隻要用銅幣、蓍草得到卦象,再通過對卦辭爻辭的分析,進行解卦。
所謂“占卦容易解卦難”,最難的恰恰是解讀卦象,推算出器皿之下物件,而八卦是法修的一門必修功課,於是法修自然而然就占據著優勢,據說當年的連山聖母就是個射覆的高手。
也因此,射覆一直以來都是南齊最風靡的休閒活動,甚至還有專門供人射覆的館子,卯州市集裡就有不少。
這是龍仰芝昨夜在《連山聖母傳》中看到的。
“你一個武修?要跟我們射覆?”那首領第一次露出笑意,很明顯含著嘲笑的意味。
“是。隻不過我們武修的方法不一樣。”
雖然她自己也不相信,但,豁出去了。
***
午時,夏末的太陽依舊毒辣,就算偶爾飄過幾片雲,也依舊酷熱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