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霧裡看花的真相和水中望月……(2 / 2)

他站直身體,鄭重頷首:“審訊時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也很感激你沒有將這件事情透露出去,無論如何,請千萬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說完,良輔轉身離開,林峭突然叫住他,回過頭,那人的臉在眼光下皮膚薄到幾乎透明,就那麼帶著笑意看向他:“良隊長現在還認為自己代表了聯盟法律的程序正義嗎?”

良輔眼眸一暗,牙關緊咬:“也許你說得對,我不過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罷了。”

“但其實你一直都知道,哪怕真的是我殺人,哪怕不依靠瞿平戎和瞿家的勢力,以我主持研發的項目的重要性,隻要聯盟還需要我一天,我大概率是不會被槍斃或者關押的。”

“是,我知道。”良輔的手握成拳,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實審訊的那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想,如果你死了,那上帝之手要停滯多久不能運轉,是不是真正有人能代替你,一個賀沅鄉的死,和那麼多人的希望,所有人的命運改變,要如何比較,這真的能算作一個正義的結局嗎?”

“你有答案嗎?”林峭問。

“沒有。”良輔回答。

“即便如此,你依然不計代價不問結果地調查這樁案件,正因為如此,你保護的那些人,你保護的那部法律,都會永遠感謝和需要你的。”

“良隊長,我很尊敬你。”

良輔身形狠狠一怔,終於他疲憊的歎了口氣:“謝謝。”

隨即轉身揮了揮手:“但是無論如何,這兩件案子我都會繼續追查下去。”

“希望我們下次見麵可以輕鬆一點。”

出門的時候瞿平戎意外的出來送他,良輔受寵若驚,懷疑瞿上校會隨時掏出槍來把自己崩了,一直走到門口,瞿上校站定在門內,麵色沉沉俯視著他,開口聲音冷硬:“我爸說我應該和你道歉,我也是這麼認為,但是我不會。”

良輔並不意外:“我了解。”

“你不了解。”

瞿平戎鄭重地、一字一字道:“這個持續了二十年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希望你不要再拿過去的事情打擾他,他的生活應該有一個嶄新的開始。”

他看了一眼林峭的方向,寒芒凜冽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之後重新轉過頭來:“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我,但我不在乎,如果一個人真的在叢林裡經曆過麵對麵你死我活的廝殺,就會知道,道德,法律,這些都是社會的產物,在這些東西之前,人還有一種東西叫本能,保護他就是我的本能,就像我守護聯盟的每一寸土地一樣。”

“我不是在試圖證明我是對的,我根本不在乎,但我,服從於自己的本能。”

良輔看了他一會兒,釋然點頭:“我好像可以理解林主任為什麼會對你不一樣了。”

那個永遠平靜淡然甚至超脫生死的人,隻有麵對這個軍官的時候,會有情感波動,像神從雲端窺見凡塵。

“你什麼意思?他是我老婆!”瞿平戎大聲宣布。

又開始了……果然alpha這種動物正常不過十分鐘。

良輔利落告辭,很快消失在了視線內。

良輔走之後,瞿平戎被叫到軍區開了個會,回來的時候打開房門卻不見林峭,隻聽浴室傳來細密的水聲。

似乎是聽到了他開門的聲音,林峭隔著浴室門讓他把自己落在外麵的睡袍遞進來,瞿平戎站在原地默默沉思一會兒,終於問:“你是在勾引我嗎?”

又堅決說:“但是不行,你現在身體還沒恢複好,早上做過這會兒就不能做了。”

……

沉默一會兒,林峭的無力道:“謝謝你啊,上校大人。”

要是上校大人永遠都能有這種高尚的覺悟就更好了。

瞿平戎走到臥室內間,一眼看到林峭疊放在凳子上的睡袍,桌上的筆記本屏幕還亮著,他走過去拿起睡袍,想要順手幫他合上電腦,不經意看到屏幕上做成3D樣式的建築模型,樣式有些眼熟。

瞿平戎心裡嘀咕,是遊戲麼?林峭除了看科幻小說難道還偷偷打遊戲?眼睛不要了?

他沒想太多,皺著眉頭想要辨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刹那間滾雷響起,心頭悚然一驚,這個建模,是……林家的莊園?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聲音,瞿平戎的心提到喉嚨口,瞳孔緊縮,不受控製地滾動鼠標,不知過了多久,“嘩啦”一聲,瓷器落地的清脆聲音響起,他猛然站直回身,林峭披著潔白的睡袍站在那裡,手撐在桌子上,上麵放的茶杯已經掉到了地上。

林峭矮下身用手去撿,手掌無意識握緊,鋒利的瓷片劃破他掌心,鮮血順著肌膚紋理滴到了地上,瞿平戎立刻回過神來:“彆動!”

他衝過去將林峭拉起來帶到衛生間的水龍頭下衝洗,殷紅的血被水衝淡,順著蒼白皮膚流下去,簡直觸目驚心,血水沿著白瓷流進下水道,卻又不斷的有血湧出來,竟然一時止不住。

瞿平戎神色緊繃冷冽,胸口起伏:“你一定要讓我擔心嗎?林峭?”

“你是一定要這樣嗎?你到底想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你怎麼不乾脆殺了我算了?你心裡真的有我嗎?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嗯?”

麵對他憤怒的質問,林峭嘴唇動了動,沙啞道:“對不起。”

衛生間隻有水流的嘩嘩聲,許久,瞿平戎閉眼呼出一口氣,仔細看會發現他指尖都是顫抖的:“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你。”

林峭猝然抬起眼,鏡子裡的瞿平戎神情專注平淡,因為低頭為他處理傷口,睫毛遮住了漆黑的眼睛,看不清眼裡的神色。

血終於止住之,瞿平戎方才帶他去消毒上藥,藥物的刺激讓林峭瑟縮一下,卻被他強硬按住:“忍著。”

林峭下意識道:“瞿平戎。”

“叫你老公也沒用,誰讓你拿手去握瓷片。”瞿平戎冷冷道。

林峭垂眸,不再說話,任憑他幫自己處理傷口。

上了藥又包紮好,瞿平戎握著他的手,低下頭在修長手指上落下一個吻:“以後不要這樣了,不要再讓我牽腸掛肚了,也不要再試探我,劉仲誠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已經為你瘋了。”

他看著林峭:“能做到嗎?”

林峭垂下眼睫:“我……”

“你隻需要告訴我你能不能做到。”

“……我答應你。”

瞿平戎笑了一下,把人擁進懷裡,吻了一下他的耳垂:“現在要不要睡覺?”

“嗯。”

把林峭抱到床上蓋好被子,瞿平戎自去洗漱,回來的時候見那人還醒著,等到他也上了床,林峭方才挪了挪身體,頭枕著他的胳膊睡著了。

低頭看著林峭雪白的側臉,瞿平戎忽然笑了一下,眼底泛起溫柔的漣漪,在夜色中輕聲說:“林主任聰明絕頂,但是絕對猜不到,其實我也有一件事情瞞著你。”

三年前。

瞿平戎剛剛維和結束回國,就遭到了陸雙成的瘋狂逼婚,他對他媽硬要逼他娶一個遠在京城從沒見過麵的beta這件事死都不能理解,開玩笑,他堂堂SA,當然要配這世界上最好看的S級omega,再生一個同樣S級的alpha,娶一個不能生育的beta,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而且beta大多相貌平平,娶回來乾嗎?當菩薩供著嗎?

為此和他親媽打起了持久戰,氣的一連好幾天不回家,誰勸都沒用。

為了躲他媽,瞿平戎主動申請押送國立大學的絕密實驗藥物這種平常在他這裡無聊到根本不屑參與的任務,親自帶隊去了京城,這天本是豔陽高照,藥品全部上車裝好之後,卻突然下起了雨,瞿平戎和學校領導道彆上車,命令副手開車,自己不耐煩地向窗外一瞥,透過車窗的綿密雨簾裡,一個白衣黑褲,身高頃長的學生頂著一本書從滿天的雨水裡跑了過來。

到了實驗樓的屋簷下,他放下擋雨的書,隨意甩了甩被打濕的黑發,臉孔白皙如同樓外的梔子花瓣,一雙眼睛光華流轉:“老師,我遲到了。”

“遲到遲到遲到,除了做實驗你哪次不遲到?”

這次押送的藥物研發負責人,國立大學德高望重的顏院士背著手,念念叨叨責備。

“搬東西這種事情,有那群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alpha就夠了,我這個體力,你叫我也沒有用啊。”

隻聽顏院士冷哼:“哪個智商正常的人下雨不帶傘啊,想回頭發燒請假是吧?”

……

那個年輕人辯解了兩句自己從宿舍出來的時候還沒有下雨,一旁來找顏院士探討學術問題的,已經旁觀了半天他們師徒鬥嘴的國研院生物科學辦公室主任周灼識樂嗬嗬插嘴:“老顏,這就是你那天天掛在嘴邊的寶貝徒弟?怎麼沒聽你說小朋友長這麼好看?”

他和藹看向那個年輕人,十分好奇地樣子:“你叫什麼名字?”

“林峭。”

林峭伸出手去,肩背平直:“姓林的林,料峭春風的峭。”

“哈哈好!”周灼識大笑,“料峭春風吹酒醒,也無風雨也無晴,人如其名嘛!我要是有這麼個徒弟做夢都要笑醒了!”

“你什麼意思?難道還想和我搶人!?老東西我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

顏院士剛要叉腰罵人,目光忽然一轉,不可思議瞪大眼:“等等!小林崽子你頭上頂著的是什麼?!不要告訴我那是我剛出的書!?你給我說清楚!”

……

老師訓斥聲,師徒拌嘴聲,旁人的勸和聲透過大雨模糊傳過來,瞿平戎眼底卻隻有那個年少潔白的身影。

他就是林峭嗎?

這就是他的未婚妻?

實在是太乾淨了……

那是瞿平戎見到林峭的第一個念頭。

從小在軍區長大,和一群alpha爬樹下河舞刀弄槍的瞿上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乾淨似從未有人涉足的山澗的泉水,剔透如琉璃,這樣的人在軍隊一定沒有辦法生活吧……瞿平戎想。

“上尉?上尉?!”

副手打斷了他的思緒,屋簷下的一行人也進了實驗樓,瞿平戎才回過神來,吩咐開車離開。

當天他回到家,陸雙成一見到兒子就開始念叨婚事,從錢夾裡掏出一張照片就要往他臉上糊:“你看看你看看,我們小林哪點配不上你,你還敢挑三揀四!要不是你是我親生兒子,我還不肯給呢!”

瞿平戎閉眼把照片推開,小聲嘀咕:“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有什麼好看的,我才不要看!”

扔下一句“要娶你娶,我才不娶。”就上樓鎖死了門。

就在當晚,西南緊急軍情爆發,瞿平戎在睡夢中被叫去開會,兩小時後便被派上了前往西南的飛機。

他回家收拾好東西下樓,路過客廳的時候,瞿平戎目視前方,順手收起那張照片,放進了左胸口的軍裝上衣口袋裡。

沒過多久林文雋去世,林峭畢業進了國研院一邊做項目一邊讀博,瞿平戎在千裡之外的西南邊陲出生入死,婚事就這樣耽擱了下來。

三年光陰如水而逝,此時瞿平戎屈指在林峭額頭上虛虛彈了一下:“這個秘密,我是不會讓你知道的。”

說著挑起一邊眉:“除非你乖乖聽話,哪天哄得我心情好了,我再行行好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