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小醜的人來過了?”
門外的少女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舉手投足卻莫名十分老練,動作瀟灑的扯下帽子丟在桌邊,抬眼就看到了門邊的那輛服務餐車。
“……是的……”唐園撓撓頭:“……還送來了這個……也沒有什麼定位器竊聽器的……”
“……等等。”話說到一半,他聲音忽然一頓,似是想起來什麼般的抬起頭來。
少女卷起的長發輕輕披在肩上,像一個降臨人間的小魔女,清秀甜美的眉眼淡淡地凝望著,安靜又溫柔。
“……首席……他難道……?”
“……哼,”【詩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抬起漂亮的指尖端起推車上琥珀色的“蛇嶂香檳”,悠悠晃了晃。乾淨清澈的液體輕撞杯壁,又緩緩落回杯底。少女語調輕柔的笑道:“一個小小的提醒罷了。”
宋泊知皺了皺眉。
唐園站在他身側,輕聲道:“……這家夥早就知道首席今晚會喬裝打扮進來,故意在她到達的前十分鐘送來‘蛇嶂香檳’暗示我們……他怎麼知道的?這個消息連我們都不知道。”
“……他想做什麼,”宋泊知抿了抿唇:“威脅?挑釁?他應該知道在【望舒】麵前【Joker】不足為奇,除非是彆有他意,或是找到了可靠的幫手。”
“哦泊知不錯嘛,”【詩人】忽然開口,很是欣慰的點點頭,這個過於慈祥的微笑落在這張甜蜜可愛的臉上顯得格外違和:“現在推演能力越來越強啦!”
宋泊知早就對自家首席跳脫的腦回路習以為常,頭也不回道:“首席是知道什麼線索?”
【詩人】笑眯眯的眨眨眼,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算不上大線索,就是——一個小小的消息罷了。”
“【Joker】是一定會拍下鑰匙的。我看這場上能與他比敵的不多,興許是你們之前的表現過於搶眼,讓他心生忌憚,所以用這種方式提醒我們不要和他作對,一隻老狐狸罷了,”少女撩開遮住視線的長發,輕哼一聲悠然道:“倒也沒浪費我162點和老九換的情報,他和【Ghost】合作了。”
空氣中靜了一瞬。
唐園張著嘴,看上去下巴快脫臼了,一時半會不知道該震驚於這個消息本身,還是他們英明神武的首席花了162點去買消息這件事。
“點”,說白了就是“點數”,是鉛城中人的生存時間,一點等於十小時,加上分,也就是一分鐘,都是鉛城中人最常用的交易媒介。
生活的太安逸,人們總是會忘了這座城的初衷。
在一切混亂和無序來臨之前,這裡本是罪孽之人贖罪的地獄。所有溫存隻是假象,隱埋在心底深處的,是人性或者現實的肮臟和泥濘。
生存時間的流逝是生命流逝的具像化,是懸在人們頭頂的石劍,等待著開膛破肚的那天。
每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會得到20年的“起步價”,但這隻是“起步”,不是結局。要得到更多的存活時間有兩種辦法:交易,或是掠奪。
殺了他,就能繼承他所有的生存時間,同理,殺了你,也一樣能繼承你所有的時間。
唐園輕輕歎了口氣。
也不怪首席買了下來。【Ghost】和【望舒】敵對已久,幾乎是人儘皆知的事情,兩家的矛盾從雞毛蒜皮到生死存亡,從裡到外都格格不入,甚至說不清到底哪一點才是最主要的。
如果是類似於【G部】和【Joker】,隻是部分利益衝突,那麼實際上正常情況下兩家都是互不乾擾的,但【G部】和【望舒】就是明明白白的互不對付,從門口看家的狗到最上麵的首席,就連掛在窗台上的葉子都要分個清楚,可謂是水火不容,誰都看不慣對方的言行舉止,行事風格,做夢都想把對方扳倒,其中緣由過於久遠,層層疊加,隻有加重的沒有絕對的,如果要說,這位【白鳥】先生也是原因之一。
唐園又忍不住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餐車。
鉛城的人都知道,當年【圍獵計劃】裡【G部】被小醜人暗算,損失了一大波資本,連首席也差點丟了性命。偏偏這小醜人的首領胡長生是個完美的利益至上主義者,隻看結果不看過程,自信的認為天下正常人都和自己一樣,還無知無覺的找人家談,張口就是要挖牆腳,挖的對象還是首席!
唐園想想就覺得他活這麼大真不容易。
往好的說是挖牆腳,講直白點不就是讓人家歸順你嗎?
【Joker】的計謀的確可怕,許多大組織都曾栽在他們頭上,但最致命的弱點是他們的武力極差,這也是他們始終無法獨當一麵的原因。【Joker】的確值得忌憚,但比起其他武力值強大的組織確實不足為奇,這次居然張口就要叫人家一個榜上有名的大組織歸順?簡直把挑釁寫在了臉上。偏偏胡長生不覺得哪裡不對,還想著強強聯手好好撈一筆,然後轉頭就被【Ghost】的首席笑著送了出去,渾身上下兜裡的東西全被不知什麼時候掏的一乾二淨,連中午吃飯多拿了,塞在口袋的不鏽鋼勺子都沒留下。
唐園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在圍獵結束之前,這家夥都是出了名的低情商高智商,看上去像是少了根筋,沒想到如今竟不知何時變得這麼狡猾又圓滑世故了,隻能說士彆三日刮目相看,何況是小人。
自然,這兩家氣氛微妙也不是一天兩天,但一直都維護著表麵的尊重但討厭,隻是這次居然談了合作,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想著想著,唐園悄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發呆似的宋泊知。
說起圍獵……其實那日的場景他還曆曆在目。
當時【圍獵計劃】還在進行著,這人就在一個午夜這麼猝不及防出現在【望舒】組織主樓的首席辦公室門前。渾身是血,身上的皮膚找不出幾塊好的,襯衣破破爛爛,頭發像是在水裡浸過,濕漉漉的粘在臉上,臉色慘白卻帶著不對勁的紅暈,漂亮的鼻尖上有一道極為矚目的刀痕,簡直可以說狼狽不堪。
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畢竟這麼大一個人,還是個看上去重傷的人,居然這麼瀟灑自如……倒也不瀟灑,總之這麼簡單的進了組織首席的辦公室大門,這件事的危險性不亞於世界末日到來的時候你正坐在衛生間進行人類自然五穀輪回運動。
於是警報聲大作,成員們紛紛抄家夥,看上去全場最淡定的就隻有【詩人】和麵前這個不速之客了。
“……抱歉,”良久,青年輕聲開口。唐園那時正站在人群之中,第一反應竟然是這刺客聲音不錯啊,清澈溫柔,很適合開發一下……然後轉手給了自己一個大逼鬥,暗罵自己在這麼危機的時刻分心。而麵前的青年顯然沒有這麼多想法,隻是輕聲道:“打擾了,我想談談合作。”
【詩人】笑了,隨手拍了拍亂了的衣擺,在辦公桌上一坐,揚了揚下巴:“【望舒】可不是慈善機構,想找庇護,不如去【革命者】啊,我相信他們人傻錢多的一把手會很樂意幫你的。”
青年沒有什麼其他反應,甚至在這等情況下還能帶上溫潤禮貌的笑意,頓了一會,似乎在考量某件事的必要性,而後輕聲道:“……我相信薇爾小姐會對我的身份很感興趣。”
“我是【白鳥】。”
這話很輕,輕的像一陣風,一陣能輕而易舉將這個站在人群中滿身是血的青年吹倒的風。遠一些的人壓根沒聽見,到處壓低了聲音問著內容,看那激動的樣子,不亞於得知組織裡難得的那位Omega脫單了。
唐園就站在首席不遠處,自然聽見了那句話。
白鳥?挺好聽的名字,但是以前也沒聽過啊……難道是哪位隱士高人?
他胡思亂想著,就見麵前首席的臉色一變。
隻是一瞬間,卻依舊被他敏感的捕捉到了。
當初【望舒】悄無聲息的出現,以難以評估的速度拔地而起,幾乎百分之八十的功勞都來源於這位神秘的首席:【詩人】。
作為一名性彆成謎的年輕女性,外人隻知道她格外年輕卻手段強硬,卻隻有作為高級成員的十席知道,這個思維跳脫行事風格詭異的女孩,不過剛剛十八歲。
能達到這個地步的成就,她的城府和謀慮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唐園隻是奇怪的打量著麵前衣衫破敗的青年,思考著他能讓首席臉色一變的身份到底是什麼,甚至派人暗自打聽有關“白鳥”這個名字的秘密。
的確不是一無所獲,但看上去距離首席知道的程度還是差了幾分。
三天後,【白鳥】破格加入【望舒】,並直接進入十席名列,一時間震驚眾人。
“……唐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