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隻是個普通的混血倒也罷了,可按他所言,他身上的血脈是羯羅皇室的血脈,他是羯羅皇族!
科沁親王是當代鳳皇的長子,羯羅國的繼承人,尚未婚配,生不出少年阿劄這麼大的兒子,那阿劄就隻可能是鳳皇遺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不能留!
辛巳靜靜跪在冰涼的地板上,隻等著延和帝下令掃除禍患。
延和帝手中朱筆抬起又落下,禦書房中充滿凝滯的氣氛,令人不安。
“罷了,辛巳,朕命你帶整個辛組盯好他,看住六殿下,你可明白?”
“陛下!”
“辛巳。”
“……是,辛巳遵旨。”
“從今日起,整個辛組不再是朕的暗衛,而是六殿下的暗衛。除了定期彙報六殿下的情況,其餘諸事,不必再來找朕。”
“是。”
“去吧。”
辛巳悄無聲息地從禦書房離開,延和帝的朱筆終於收起,在批文上落下濃墨重彩的最後一筆。
秋風蕭瑟,秋葉零落,轉眼,科沁親王出使大昱的期限便已到來。今日之後,科沁親王就將帶使節團離開大昱北上,再次回到羯羅國,與鳳皇重新商定對大昱的外交政策。
為此,延和帝特地命人在元安殿設送行宴,洛京城中的王公貴族無一不至,楚安瀾上頭除了戍邊的二皇子、早亡的四皇子也均到場,烏泱泱一片。彆的不說,排場絕對夠大,氣勢足夠壓人。
阿劄那天醒來後,在延和帝的默許下,一直跟在楚安瀾身邊,就當是半個護衛。楚安瀾來赴宴,身邊的子連與環兒自然都一並跟來,而阿劄不知為何,也跟來了。
他不通宮廷禮儀,就隻好站在楚安瀾身邊低眉斂目,時刻警戒著,又不敢有什麼大動作,整個人像是根不會動的木頭。
楚安瀾不太喜歡科沁親王,於是和跟著自己的三人一起裝木頭,自顧自斟茶倒酒。
酒過三巡,楚安瀾的木頭人裝不下去了。
“安瀾,來為科沁親王斟送行酒。”
楚安瀾撇撇嘴,不得不站起身端起酒盞,向科沁親王遙遙相敬。科沁親王身邊的宮女為琉璃盞斟滿瓊漿,酒液漫過杯底,晶瑩剔透。
本朝的規矩,使節來訪,第一次由君王祝酒開宴,酒過三巡時,由當朝最小的皇嗣再行祝酒。若皇帝尚無後嗣,則由皇後代為祝酒,以表尊敬。
楚安瀾作為延和帝最小的子嗣,祝酒的責任自然就落到了她身上。
“科沁親王遠道而來,山高水遠,一路艱難。安瀾祝親王福壽綿長,子嗣滿堂;亦祝兩國相交,友誼萬年!”
科沁親王笑著,也不回答,將玉液瓊漿一飲而儘,自顧自道:“這大昱的瓊漿玉液雖好,到底不如我羯羅的龍血酒香醇濃厚,霸道辛烈。”
簡直是失禮之極!
延和帝在位多年,修養極好,隻是淡淡道:“朕年輕時有幸品嘗過羯羅龍血酒,確實是濃烈滾燙,隻是回味不如玉液酒綿長。兩者各有千秋,也無需論個高下,親王覺得,可是如此?”
科沁大笑,“小王心中明白,陛下毋須多言。”
兩人就好像打啞謎似的,被忽視的楚安瀾又撇撇嘴,重新坐好。
科沁笑了一會也就不笑了,隻是他剛好坐下時,目光掃過楚安瀾——又掃過楚安瀾身後的三人。
羯羅國的人都有一雙好眼睛,隻是那麼短短一瞬,已經足夠他看清站在楚安瀾身後低眉斂目的阿劄。
他的笑意漸漸消失,隨後又重新端上一幅與往常一般無二的笑,如果不是一直注意他表情變化,誰也發現不了這麼一點差彆。
阿劄同樣看見了之前自己跟蹤過的科沁親王,可他對去找科沁親王沒什麼興趣了——他本就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堅持去找那些“帶有鳳鳥玉佩”的人。這些年,自己已經在這上麵吃夠苦頭了。
送行宴漸至尾聲。
“陛下,時辰已至,小王該帶隊歸國了。”科沁親王不知喝了多少玉液酒,依舊口齒清晰,頭腦清明。
直到最後,他也沒再多看阿劄一眼。
“陛下,根據屬下觀察,科沁親王在看見阿劄時,表情確有變化,應該可以肯定阿劄的身份。”
辛巳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
延和帝沒有說話,辛巳也不敢有聲音。
“不要透露阿劄的身世,問問小六打算怎麼處理他。此事日後由小六自行處理,你不必再來問朕。要走要留,朕不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