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為什麼?阿劄雖有羯羅血統,可這麼多年來他都……”
“小六,你已經十四了。”
延和帝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楚安瀾:“父皇給你三個選擇,其一,阿劄以罪臣身份入宮為宦;其二,阿劄轉為暗衛;其三,你放阿劄出宮。”
“可是父皇,本朝不是前朝,隻要得到許可,不是不禁侍從出入禁庭嗎?”
昱朝改前朝舊製,廢除內庭宦官製度,大量削減宮人數目。宮中服侍者,多為宮女與女官,隻有少數為獲罪受刑入宮的宦人,地位也不高。剩下一部分的則是在前朝禁庭之間遊走的侍衛。
楚安瀾手中已經出了一層薄薄冷汗。
“你是朕的女兒,你的那些小心思,朕都看在眼中。你母後去得早,朕隻能想辦法多給你補償,讓你過得自在些,隻要不太出格,朕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有些事情,不能由你說了算。”
“父皇!可是,可是……您手握無上皇權,這一點小事也不能容嗎?”
“安瀾!”
延和帝手背青筋暴突,“莫忘了你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你是朕的女兒,是大昱的六殿下,不是平民百姓之女!天家手握皇權,就當背負起相應的責任。阿劄隻是你的侍衛,並非良配,你可明白?”
楚安瀾垂眸,嘴唇抖動良久,最終顫聲道:“是……安瀾明白了。”
“朕給你三日時限,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該怎麼做,下去吧。”
“子連,環兒,你們說……我到底該怎麼說給阿劄聽呢……”
阿劄之前被辛巳帶離,至今不知昨日延和帝父女在禦書房說了些什麼。楚安瀾也不知該怎麼向阿劄開頭,最後隻好將一腔苦悶訴諸貼身侍女。
“父皇為什麼……”
鮮紅的相思子散落一地,比血更紅。
“殿下……婢子說句不當說的。”
子連比環兒年長,跟在楚安瀾身邊的時間也更長,說話也更大膽:“聖上說得沒錯,阿劄他……確實不是殿下的良配。世間婚姻,從來不是你情我願便可以的,且不說曆朝曆代從來沒有公主下嫁侍從的滑稽事兒,光是門不當戶不對這一條,就夠讓人吃不消了。再加上阿劄是個混血……”
環兒也跟著道:“殿下殿下,您最近忙著上課,可沒聽見京城裡是怎麼傳的。”
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樣子:“都說聖上現在尚未立儲,是對……不滿意,想要立您為儲君呢!如果傳言是真的,那聖上就更不可能讓阿劄繼續留在您身邊啦!”
楚安瀾臉色忽變,喝道:“環兒!這也是你能說得的?茲事體大,以後不許再提,就當作從來沒聽過!當心哪天腦袋沒了還要當個冤死鬼!”
掛在房頂上的辛巳選擇性耳聾,反正……他隻是個暗衛,隻聽命於主上與自己的主子,誰上位都與他無關。
殿外有腳步聲響起,最後卻沒進來。
阿劄並未進門,隻是隔著花窗道:“殿下,屬下自請出宮。”
“阿劄!你給我進來說話!”
楚安瀾的火氣湧上來了,雖然她本就打算放阿劄出宮,可現在人自己上門提起,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殿下,屬下還是不進來了,就在外麵說吧。”
阿劄的聲音隔著琉璃花窗,聽上去有些輕:“屬下是殿下的侍衛,自知配不上殿下,但陛下隆恩,開武舉恩科。屬下跟隨殿下多年,也有些積蓄,學了些本事。等屬下通過武舉進士科,有了身份,自當再來投效殿下。”
侍衛的身份當然配不上公主,但武舉進士可就不一樣了。進士出身,立刻便能在兵部授予官職。如果能在殿試得魁,更是直接就從一介白身晉升為三品大員!真正可謂一步登天!
“阿劄!你瘋了!”
昱朝文武並盛,文舉不好考,武舉也不容易。阿劄不過十六,筋骨都未長好,怎麼與人相爭?
“殿下,我沒瘋。今年秋闈,明年春闈,是屬下唯一的機會。”
“你瘋了!你知不知道武舉授官到底意味什麼?你知不知道?”
阿劄的聲音很輕很低:“殿下,屬下知道。”
楚安瀾一顆心仿佛沉入寒潭,結了冰。
“你若功成……手中兵器便要對著自己的故土親人。”
“屬下生於大昱,長於大昱,屬下是大昱人,不是羯羅人。”
“你……你……”
楚安瀾幾乎說不出話,站不住腳。
“請殿下等屬下兩年,隻要兩年。還望殿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