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不是神的家嗎?神父不是好人嗎?”男孩抿平了嘴角,一副懷疑的樣子,“可他們都這樣告訴我。”
儘管他知道這樣的話有些殘冷,但唐諾赫也確實想知道男人會怎麼回答。
亞曆山大閉了閉眼,但願他能挽留一個童真的靈魂,以償還多年來內心積壓的痛苦。
亞曆山大將一切娓娓道來,“我出生於傳統的海島基督教家庭、父母與一位神父是好朋友,平日裡母親在神職學校教書,而孩子們則會接受洗禮。我曾是個百分百的堅定教徒,直到某一天,父親的朋友把我單獨叫進了一間教室,沒錯,他性|侵了我。”
他用悲憫而絕望的眼神注視著唐諾赫。
神父對年幼的孩子是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完成了性侵,而孩子們在麵對即將發生的悲劇時又這麼缺乏抵抗能力。
那時的他走上性|侵場所的台階,暗房中,麵對神父的撫摸,他凝視著神父,眼神並不躲閃。
孩子們希望在人群中獲得好感,更希望從大家都尊重的人那裡獲得肯定,這種希望給了生活中高權勢、高威望的罪犯一張保護傘,使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下手。
可長大後侵害造成的心理傷害會使他緊張地突發癲癇病,而生理上的問題成了他心頭永遠打不開的結。
“那是很恐怖的事,”男人乞求地說:“彆過去。”
彆去那個房間,逃得遠遠的。
唐諾赫笑了,冒著後|庭失守的風險,他當然不是為了去洗他們一個澡,自己又不是教會的那些極端狂熱的忠誠顧客。
隻是黃金樹的枝條就快要在他的身體內抽芽了。
沒有哪裡會比即將建成的神殿之地更適合移植,黃金樹將在這裡接受信仰的衝洗,和它本為一體的唐諾赫也會從中得到強大的力量。
為此就算真的會發生什麼,唐諾赫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何況他有威廉斯的幫助。
“謝謝,”唐諾赫微微頷首,他不想對這個男人說謊,但也不想直接拒絕男人的好意,“我會考慮的。”
誰知道男人不肯罷休,他仿佛一定要聽見那個答案,“彆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你的父母,能拯救你的,隻有你自己。”
他同樣見過為了金錢權勢出賣自己孩子的父母,他們的母親捂住孩子的耳朵會嗬斥他趕緊離開,哪怕得知神父親吻他們也並不阻止,因為“神會親吻每一個孩子”。
這讓被選中性|侵的孩子在幼年時反而有種被神選中的錯位感。
唐諾赫問:“你的父母對你做了什麼?”
男人長久地沉默了。
他們什麼都沒做,可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他們什麼都沒做。
麵對兒子被xing|侵一事,父母的選擇是不想在親戚朋友、熟人麵前丟人,所以沉默不提。即使亞曆山大成人後與父母提及此事,父母還會怪他舊事重提。
這使得亞曆山大帶有一種神秘的憂鬱與躊躇,他總是要不停地思考行動的利弊和影響麵。
唐諾赫等了一會兒,可男人似乎不打算再開口了。
他在心裡演化著事情的走向,儘管男人是好意,但他並不認為這樣軟弱的一麵之詞就能阻止那些好奇、叛逆、魯莽的男孩。
“抱歉,我還是不敢相信您說的,但也願意相信您不是一位無緣無故的詆毀者。”男孩善解人意地為他長久的沉默遞了個台階,“或許您和教會的一些人之間存在一些誤會。”
很少有人會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規勸,並願為此懷疑對他們友善的神父,更無論父母了。何況這個人甚至不敢帶他們向神父對峙,去質疑他痛恨的宗教體質,就像隻蜷縮在陰影下的老鼠。
“你要相信我!”亞曆山大有些著急了,“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肯聽我的?”
唐諾赫冷酷地說:“可你不敢告發他們對嗎,你應該是個貴族,而且很有錢,和那些已經落寞的家族不同。連你都不敢說你在做正確的事,卻要我相信你,相信一個陌生人嗎?”
如果說其他人是因為權勢的高壓不敢張口,衣著光鮮,甚至沒有被神職人員趕出去的亞曆山大最應當是受害兒童裡高舉大旗的鬥士。
我在道德綁架他嗎?可我隻是在可憐又可笑這個不甘的男人,嘲笑他的決心。
你不夠痛苦,拯救他人的欲|望也不夠強烈,所以你行動的目的注定會失敗。
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你是真的想成為拯救者嗎?為什麼給我一種努力了又沒努力的感覺。
這樣的人為什麼一副痛苦又掙紮的樣子?
真有意思,唐諾赫心想。
亞曆山大雙膝有些發軟,男孩明明十分溫柔的嗓音聽在心裡卻震耳欲聾。
“抱歉,我沒有指責您的意思,”男孩甚至還寬慰著他,“隻是,這樣的事還是彆再做了,相信你的人不會感謝你,不相信你的人會憎恨你。”
你不夠善良也不夠冷酷,直到最後,你會永遠地被困在原地。
為什麼要去做一些自尋煩惱的事呢,唐諾赫心想這還真是個敏感又可愛的男人,不過這樣就很好了,男性也有各自的脆弱。
陽光從穹頂射下來,宛如打開了天國之門,唐諾赫輕輕地笑了聲,從男人的身邊走過,隨從們立刻跟了上去。
亞曆山大對著男孩的背影伸出雙手,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人掐住了一般。
神殿的穹頂,有著低垂著的天界的祥雲,就像耶穌聖誕時,牧羊人追趕著的暖融融的羊羔,男孩踩著彩繪玻璃折射的光,卻像是奔赴另一個黑暗。
一股巨大的恐懼瞬間將亞曆山大湮沒在無儘的黑暗中,他一言不發地立了半天,良久,才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在旁人驚詫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離開了神殿。
想到一張張被“神”觸碰的臉龐,他緊緊地捏住了拳,“對不起,這次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