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男孩上了馬車,那些窺探的目光在見到馬車上的紋徽時才得以離場,人群也在不知情者的加入後恢複了湧動。
“我們去哪?”唐諾赫還是心存一絲希望,“到神殿看看?”
“你不是馬恩的人?這裡沒有神殿。”
“我是愛爾蘭人。”
麥克瓦赫特納立刻附和道:“這地方養不出像你這樣的孩子。”
男孩聽出他的誇獎,認真地說:“你們會讓我變得驕縱、任性又脾氣暴躁的。”
這位在濱海國鼎鼎大名的主教不知不覺中又將目光停駐在眼前這個少年身上,看著他藍色的眼睛,不自覺地說:
“或許人們期待你變成那樣也不一定。”
男孩疑惑地看向他,但主教已經閉上了嘴。
麥克瓦赫特納心道:“任何人都樂於慣溺他,負擔他的花銷,等他開口要錢,這對所有男人來說都是種甜蜜的輕褻和自賤。”
唐諾赫熟練地戴上兜帽,馬車駛到了集市,這裡的入口狹窄且人多,他們隻能未到商店就帶著護衛下車。
霍爾姆維克的集市大約由二十幾座房子組成,每座房子都有一個牢固的底層,上麵則是半木結構。最近遇見的建築是一個小酒館,人們在這裡補充食物和飲料,而外麵的大桌子剛剛端上豐盛的飯菜。
房子中間有一條小河流過,在趕集日子來臨時,人們會乘著馬車來到這裡,擺好攤位。
而有些房子就像一個大儲藏室,估計是用來儲存集市物資的,一旁的樓梯通向上層,但他們看不到具體的東西。
唐諾赫若有所思地環顧一周,“如果沒有對宗教的信仰,那麼從財富和放縱的欲望裡應該能攝取到一些信仰之力。”
瘋狂翻閱資料的威廉斯搖搖頭,及時行樂對於中世紀的人們來說可望而不可即:
“平民的娛樂項目並不多,要直到六個世紀後威尼斯建立聖卡西亞諾歌劇院,才讓歌劇從貴族沙龍和宮廷走向市民階層。”
至於對性的渴望,除非他們去露天浴場,
否則隻能挨家挨戶問——“嗨,你們今天做嗎?讓我在旁邊看一看唄?”
碰上獸|性大發的,估計要以成人的姿態才能堅持下去。
威廉斯怪笑道:“沒那麼多力量也沒關係,打不過就加入,用成年後的身體,邊……”
唐諾赫的回答是直接給他套了個鎖,並殺了個毒,“一個係統怎麼能變態到這種程度?我一個變態都覺得變態。”
男孩沒有掩飾自己的興致缺缺,正當麥克瓦赫特納準備帶他換個地方時,不遠處傳來了爭執的吵鬨聲,並且立刻聚集了不少人。
看熱鬨的習慣是人類共通的,並不因為地位的高低而有所差彆,這位大主教立刻就在好奇心的驅動下,想著一探究竟。
“喲喲,怎麼沒打起來?”
“一個女孩,真動起手,這怎麼打得贏?”
“我看不一定,那個畫家一看就很孬的樣子!”
……
打探吵架對象基本情況,關心事情的起因,想看到事情的結果,尤其在沒什麼娛樂活動的中世紀,人們似天生對家長裡短尤感興趣,像看即景劇一樣,欲罷不能。
麥克瓦赫特納興致勃勃地拉著男孩往那邊走,而護衛則儘職儘責地將路徑上伸著脖子看的市民們推到一邊。
走到裡麵,唐諾赫才認出發生爭執的兩位主角裡,其中一個竟然是他的熟人。
戴著皮革帽子的男人正在向眾人攤著手求證:“任誰都知道,藍色的顏料就是要另外付費!”
“你把人畫得那麼醜不說,還好意思提加錢?”戈姆拉快要氣瘋了,這種鬼畫工她半枚錢都不想掏,她已經懷疑這個人是剛拿起畫筆的樵夫,故意找人練手的。
男人吼叫道:“這是你自己要求的!雌雄莫辨、男孩、充滿聖像的哲學和美學,而且你說的那個見鬼的模特還不在這裡!”
戈姆拉同樣崩潰道:“但你畫的就像我去世的奶奶!”
但叫看熱鬨的人們平心而論,這個畫家的水平並非低劣到女孩說的這種地步,甚至可以說是有著不俗的藝術水準。
因為這時的肖像畫中聖嬰的臉部經常被畫成一個中年人,通過描畫小孩麵貌的與眾不同,體現他帶有的神秘力量和今後神聖的成就。
畫家已經看出女孩並不知道這種事,甚至她本身也沒見識過多少真正的畫作。
帕德爾恩在心裡暗罵,“以後我再給平民作畫我就去吃屎。”
他的父親本就不認同自己的‘下三濫’愛好,顏料錢完全是靠他平常去一些朋友介紹的學校和貴族家庭給人畫肖像,這才辛苦打下的江山。今天突發奇想來到集市采風,結果炫技沒成功還被蠢貨、窮鬼碰瓷。
帕德爾恩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一群人圍觀,但比起收回顏料錢,他也懶得維持體麵了:
“總之我特意調好了藍色的顏料,今天你必須要花錢買下!”
唐諾赫不想摻和,轉過身想走,可他旁邊的主教卻興致勃勃地拉著他,“那小子的繪畫水平不錯,那個深藍顏料應該是用藍銅礦磨成的細粉。”
難以獲得,而且很不好處理的天青石已經很昂貴,而藍銅礦這種寶石比天青石更難獲得,更無論會隨時間推移而變色的廉價色砂。
寶石已經和熔化的蠟、樹脂和油混合,再不使用就會因為乾燥而要重新分離。
因此在場唯一識貨的麥克瓦赫特納完全能理解畫家崩潰的心情。
秉持著見獵心喜和送男孩禮物的想法,他倒是想瞧瞧這個年輕莽撞的畫家能把這孩子的美麗描摹出幾分。
畫家攔著女孩不讓走,就連圍觀群眾也把他們包在裡麵形成不透風的牆。
戈姆拉憤恨地看著他們,隻覺得四周天昏地暗,壓抑得她透不過氣來。
“顏料錢我會付,”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一道拖著貴族長音的話,“但前提是你得為我的男孩作一幅畫。”
人們齊齊向這幾個穿著華麗的人瞧過去。
唐諾赫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怎麼就變成你的男孩了。
他微微抬起頭,在女孩完全癡愣的目光下向她揮了揮手。
女孩認出了她曾用手指認真描過的唇形,雖然環境嘈雜,但那上下張合的唇齒弧度,男孩說的分明是——“戈姆拉”。
女孩近乎熱淚盈眶,她立刻朝男孩奔赴過去。
戰爭來臨時,我的親人會相繼死去,幸而我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