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樹回蹭他的眼角,重複著:「梅琳娜……梅琳娜……很好聽。」
唐諾赫勾唇一笑,意味不明道:“是啊,我也這麼認為。”
黃金樹對此一無所知,沉浸在被喜悅滌蕩的心情中。
梅琳娜,動聽到叫人潸然淚下。是它與自己深愛的父,自己的憐惜的子所共同孕育的孩子。
它會不惜一切,將最好的遞到她麵前。
“但無上意誌容不下這孩子,”唐諾赫的神情似有憂傷,“若是讓人知道,她的一生注定要顛沛流離。”
樹內的根須隱隱有些震動。
「不可以……」黃金樹相信了唐諾赫的話,急切又憤怒,「我不會讓祇知道的。」
三言兩語間,背叛就被敲定。
唐諾赫半眯著眼,嘴角帶笑,“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他單枕手臂,人微微向上挺了挺,“況且,他們最大的武器,就是你呀。”
樹脈的鼓張變得急促,「我發誓沒人能傷害她——哪怕燒了我,取回她本應擁有的一切。」
巨木將它的靈魂分走一半,但靈魂並不一定需要是完整的,隻要留下一部分核心,就能在睡眠中恢複。
計劃達成,唐諾赫的目光變得晦澀難明,這是他驅逐無上意誌的最後保障。
宵色眼的孩子,是足夠燒毀黃金樹的火種。
雖然他不希望走到那一步,但隻有懂得留後手,才能最大程度避免自己被踢出局。
再抬眼,又是明燦的笑容,唐諾赫打趣道:“她可是個女孩,希望不會像木頭一樣不解風情。”
像是為了反駁他的話,樹的觸須從唐諾赫那放肆的笑容到修長的雙腿悉數瀏覽。
“好吧……”枝條埋在唐諾赫香馥的頸項,摩挲出一條火辣的紅痕,他笑了笑,“雖然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美人,但也一定足夠溫暖了。”
*
樹腳下村莊。
一個赤.裸的女人被推進河裡,從她隆起的小腹,能看出這是個懷了孕的母親。
後堆砌起醜陋駝峰的老太婆叉著腰站在岸邊,指示著人們將想爬上來女人又踢回河裡,“滾去河裡喂魚吧,河流才是你的血床。”
“血床”是女性分娩的床鋪。
嗆水的女人雙手撲騰,一邊高呼:“不是我索求的,是執政官大人自願贈與我的財產。”
她是一位床奴,在妓.院受訓,熟習七種春啼之術,直到執政官買下了她,若隻是這樣倒不要緊,但要緊的是這位貴族愛上了她,給予她自由,並最終娶了她,這在當地成了一大醜聞。
女人以為自己的好日子剛開始,卻沒料到執政官不久便一病不起,臨終前,這個癡情的男人碼頭、倉庫,以及經營貨物中轉、貨幣兌換、船隻保險等多種生意悉數贈與她。
但時間太短,短到來不及將一切安排妥當,短到女人以為一輩子都能生活在丈夫的庇佑下。
岸邊的人們臉上掛著快意的笑容,“一定是她從妓院帶來的‘臟病’,殺了這個婊.子!”
“為了我們的男人不受女巫的蠱惑!”女人們在岸邊拍手叫好。
執政官的父親很輕易便將女人的財富收回,在權勢和手段下,“那不過是她使的巫術,蒙蔽了我的兒子,還謀害了他的性命。”
法官一錘定音,命人在她臉上烙下奴隸印記,永生不滅。
嫉恨已久的女人們拖著她的頭發,在貴族的默許下,洗滌這個女巫與未出世孩子的邪惡。
十人欺負一人是欺淩,一百人欺負一人也是,可當一千個人欺負一個人時。
人們高呼道:“是正義啊!”
女人沉入河底,她已無力抵抗命運的不公,不知不覺中,她感覺自己好像流到了一條金色的河流。
女人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狼狽地爬上岸。
這個懷孕的裸體女人渾身濕漉漉地跪在心樹前祈禱:“偉大的永恒女王啊,請讓我生下能替我複仇的兒子。”
她閉著眼,抱著絕望的虔誠乞求。
恍惚間,一道金色的人影出現,在她麵前慢慢弓下腰,用溫暖卻恍若相隔很遠的視線看著她。
“瑪莉卡女王?”女人不可置信地喃喃著,眼睛迷蒙。
宛如傳說中阿西爾部落的高貴冰雪,女王背著光,神情不甚清晰。
耳邊是林野之鳥的啼鳴,瑪莉卡歎息一聲,在她頭上輕輕拂過,“水邊寡婦,若是你厭倦了向那些篡奪者搖尾乞憐,我會賜予能夠庇佑你的孩子,是神造的女兒。”
女人仰視著瑪莉卡的身姿,兩行滾燙的細流順著眼角慢慢滑落,“一切皆聽從您的旨意。”
瑪莉卡將手放到女人的肚子上,原本的生命已經在紛爭中逝去,“被隱匿的孩子啊,去貫徹你母親的意誌,”
“向排擠她的人複仇。”去貫徹我的意誌。
若是有人能看破這層虛妄的白光,便能看見瑪莉卡原本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此刻竟是慢慢變得平坦,而女人的肚子又重新有了心臟的跳動。
瑪莉卡笑了,最後的火種埋下,她終是有了能顛覆無上意誌統治的力量。
正巧時間寬裕下來,等著孩子長大的剩餘時間,就去看看伊瓦爾吧。
水邊寡婦匍匐在瑪莉卡腳邊,看著她足尖的色彩慢慢變淡。
寡婦心裡滿是感激之情,她壯著膽子抬起頭,在消散的最後一刻,她看見瑪莉卡金色的眼睛,似是向北方遙望。
“多麼幸運的男人!”水邊寡婦近乎篤定,感歎道:“女王一定是在惦念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