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交流的、無害的虛影讓威廉斯真正意義地受到了直播連接另一頭的全人類社會的集體關注。
比起之前遇見的一無所知,將久遠曆史忘得一乾二淨的交界地居民,現在這位色調柔和,有限的交流中顯得那麼神秘又細致的紳士,直接點燃了地球上數以千萬人們的好奇心。
同樣懷著激動和迫切心情的伊利亞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一切,眼睛閃亮。
“剛才那些,都是神明?”
“噓……”他突然露出了賊笑的表情,就像住在紅瓦白牆的房子裡的紳士,明明沒有自己的高筒禮帽,卻還是快樂又灑脫,優雅和惡趣味很好地被融合在這個男人身上。“凡事必然有其代價,不論你我,都隻有一次機會。”
“彆誤會,並非吝嗇,隻是我有著對自己能力的清醒認識。”他朝伊利亞伸出手。
第一次瞎子才注意不到,第二次一眨眼就會錯過,伊利亞差點忘記了這個男人虛弱的狀態。
他這次清楚地看見這個男人伸出的手幾近消失。
【彆啊,好不容易出現一個人能好好溝通,怎麼看上去隨時就要歇菜?真是倒黴……】
【太猝不及防了,我感覺他真的知道很多。】
【他是說隻有一次機會對吧?那這個問題一定要仔細想……】
這時候中央方麵也已經聯係到俄羅斯的這個直播平台,儘管沒人能預料到事態的發展,想問的問題實在太多,但他們不能輕易浪費這次機會,所以隻能硬著頭皮上。
政府機構控製了平台的負責人,讓他們將管理評論的權限移交出來,於是便出現了無法被覆蓋的置頂大字——
【先不要輕舉妄動,等待我們的討論結果,在此之前穩住他!】
評論區的留言瞬間如翻江倒海,不外乎是說什麼國家終於下場了,跨界直播被實錘了雲雲。
此前無論有多少人不信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可一旦通過官方的嘴宣告出來的事實,便成了權威的認證。
“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聽到伊利亞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很多人都眼前一黑——對方說了隻回答一個問題,如果玩的騷,把這個當作問題可怎麼辦?
然而伊利亞可沒想那麼多,哪怕是透明的界麵也依然會遮擋視線,所以他早就把直播縮小了。
況且,他不認為對方會和自己玩這種文字遊戲,‘隻有一次’應該指的是像剛剛那樣的沉浸體驗。而且他現在還記得這人說的最後一句‘或許他能派上用場’,伊利亞不覺得他的幫助是毫無條件的。
男人似乎對他的話很滿意,“我想,我們可以繼續談下去了,你了解‘知恩圖報’的含義。因此,對於你,還有彆的一些人來說,那就不是什麼抽象的含義了。”
伊利亞沒看屏幕,便看不見這時評論區的一瞬間卡殼,從直接爆炸輸出的怒罵變成了掩蓋心虛的鼓勵。
伊利亞不明白他說的‘彆的人’是誰,但不妨礙他接受誇獎,“當然。”
就在他想著要用什麼作為交易的對價時——
“噢,我要你們的財富、權勢、力量什麼用?”威廉斯輕笑了一聲,“空頭支票也沒這麼許諾的。”
“什麼?”
他的笑容似乎帶著某種深意,“有時候看看現代科技還是很有意思的事。”
“我想要的東西對目前的你來說——很難,但是對你身後的人來說,恐怕事情就簡單多了。”
伊利亞絞儘腦汁想了半天,猛然驚醒他說的是什麼。他打開直播間,往上翻著評論,果然找到了官方讓他許諾諸如權勢條件的置頂評論。
從他們眼裡的“古人”口中聽見“現代科技”是多麼令人驚悚!
有些哆嗦和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神秘的男人,伊利亞為自己心裡的某個猜想感到萬分震驚,但他還是抱有一種僥幸心理。
人們雖然能憑經驗和邏輯能推理出大致情況,但也需要進一步的“明知故問”來獲得另一個個體更為確切的答複。
“我身後,你指的是?”伊利亞有些磕磕巴巴地問。
“就是那邊一直滾動的那個。”威廉斯指著伊利亞調出來的直播界麵,“坦誠,朋友,明知故問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記者莫名有種被扒得赤條條的羞臊感,“你是誰?你也是和他們一樣的神明嗎?”
待在圓桌廳堂的時候,他在其他人麵前試過,得出的結論無非都是空無一物,可這個人卻能看見!
“神?我可不是那樣強大的存在,你沒看見嗎?我都快消失了。”威廉斯笑著,似乎聽見什麼可笑的話,但是就算哪怕說著類似自己快死了的話,他的表情看上去也依然是無所謂的。
“我不過是條失去一切的喪家之犬。”
孤獨地躺在冰冷的床上,熱度和溫度的記憶逐漸消失,皮膚變得蒼白虛無,看到了王城以北大地邊緣的光幕,透過光幕他看到了寒冬之心,害怕地流下熱淚。
男人的自嘲讓許多人都猜測起他的來曆。
人類?半神?還是什麼類人的未知存在?
雖然也很好奇,但為了不在沒弄清緣由的時候貿然開口冒犯到這個奇怪的家夥,伊利亞還是轉回之前的話題,“我該怎麼幫你?”
“我能帶你再回到過去的記憶中見證一次,但如果想要知道更多,就需要盧恩,就是將你從未來帶到這裡的那個東西。它是艾爾登法環被砸碎後的碎屑,在這裡也是硬通貨,你的女巫應該和你說過。”
伊利亞真的很想讓他換個東西。
因為據他了解,盧恩一般都被掌握在那些受過賜福的戰士手裡。大盧恩被女神瑪莉卡分給了她的半神子嗣,而剩下的碎屑也被搶破了頭,他根本不敢有任何企圖。
畢竟自己隻是一個點不了法術的零智王八,換用那個柯林的話來說,像他這樣的人回到交界地純純就是重在參與,完全不知道他是跑過來乾嘛的,然而這個問題伊利亞也想知道……
可憐的記者麵露難色,“我...恐怕打不贏那些人...”
況且,在現代的法律秩序中活了那麼多年,他也做不到殺人掠貨。
“我當然知道,畢竟你拋棄武器的時候可沒絲毫猶豫。”威廉斯失笑道。
毫不避諱的話直叫伊利亞老臉一紅,心裡腹誹這人到底觀察自己多久了?!!
男人抬起手掌虛虛地拍了拍記者的肩膀,“放心吧!難得有一個能看見我的人,我不會逼你去找死的。”
看著他對自己如此有“信心”的模樣,伊利亞很不爭氣地鬆了口氣,同時也心有不解,這樣珍貴的東西,難道他有什麼辦法讓自己拿到,莫非是一筆遺產?還是去哪挖寶藏?
正在人們猜測各種可能的時候,威廉斯對他道:“我要你聯係你背後的那些人,將散落在那邊的盧恩石帶給我。”
伊利亞張了張口,他不是故意質疑大佬,但是——“...怎麼帶?”
他的臉上就差寫上‘我還能回去?’這幾個大字了。
威廉斯一口否決了他的幻想,“你過來的條件很苛刻,被古龍力量影響過的盧恩,女巫臨死前的祈禱……所以彆想了。”
“但如果是原本就屬於這邊的東西,就可以利用喚指勾藥寫下金色的召喚印記,把東西帶過來了。”
像是想起什麼,威廉斯隨手舉了個例子,“話說你們那邊也應該出現了一些小問題吧?就是因為破碎戰爭造成的封印鬆動,我們可以通過這個間隙傳遞一些東西。”
他的話剛說完,幾乎是同一時刻,直播間瞬間評論爆炸!上億塊屏幕,無數雙眼睛,都死死盯著剛才的那句話。
不是,您指的哪個?是颶風、零下一百二十度的嚴寒,還是可以把人融得連渣都不剩的火焰雨?
你管這叫小問題?
伊利亞也很給力,哪怕沒有看評論,他也是幾乎瞬間就意識到了這句話裡多到爆炸的信息量。
“我們那邊的景象是因為這裡才引起的?”他吞咽了一下,隻覺得自從他到交界地以來,心臟就沒真正地落下過。
“我們是同一個世界,神明和世界同在。”威廉斯糾正了他的說法,“所以並不是造成,而是還原。”
無數人所求的真相就擺在眼前——近到他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伊利亞緩了緩,勉強克製住這股仿佛遭受巨大衝擊的眩暈感,他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有什麼辦法能阻止嗎?”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似乎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回答。
而威廉斯好像沒注意到此刻的氛圍,語氣還是那麼輕飄飄的,就像把世上最珍貴的寶物隨手扔進了破舊漏風的靴子裡。
“神明已經來到賭桌前坐下,法環的破碎曾讓他們的力量跌入穀底,但他們很快就選擇好各自的半神進行下注——一旦半神中的任何一人獲得勝利,掌握了三個大盧恩,他們就會展現自己的律法。”
“每一次半神的摩擦,都會加大一次縫隙。”
在屏息中,威廉斯的回答讓所有人都陷入絕望,“——而這種影響是不可逆的。”
瘋狂和悲痛籠罩了那些曾經心懷期盼的人們,一直相信末日是有儘頭的人們爆發出悲鳴。科學家們不停地尋找熵值變化的原因,企圖能在某日終止突如其來一切,可如今,這種幻想轟然倒塌。
贖罪,鞭撻,苦行...末日背景下的傳教業盛行,苦修士們用各種方法祈求能得到神明的諒解...但如果是這些災難正是將眾生棄之不顧的神明想要看見的呢?
眾神之戰,卻要他們這些凡人買單!
更可怕的是,隻要縫隙還存在,就算戰爭結束又怎樣?神明永生不滅,他們的一喜一怒都會被傳達給底下這些毫無還手之力的螻蟻。
信奉軍事實力的斯大林、布魯西洛夫都曾放下過豪言壯語,得到過一代人的狂熱追捧——“上帝?他有幾個師?”
現在,人們隻想讓他們醒過來,醒過來親眼看看。
什麼叫做永遠心懷敬畏?什麼叫敬畏自然!人間不過是這些惡神的遊戲場啊!
得到答案的記者一張嘴就是一聲克製不住的悲鳴,不是故意作秀,而是那種希望徹底落空的無力感——身為螻蟻,也為自己的種族感到絕望和不公。
“那這一切豈不是毫無意義?”
他的聲帶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笑得比哭還難看,“把我送到這來,就是為了讓我親眼目睹世界是如何毀壞的?命運何其可笑!!!”
直播間的評論區又是一陣爆炸輸出,這一次卻是充滿哀求。他們待在政府分發的避難所內,在狹小的空間裡緬懷昔日的時光,最後不知怎樣就跪在地上,哀求舊神的拯救,哀求舊神賜予他們...可是,他們連自己想要什麼也不知道,停止?慈悲?力量?
雪花靜靜飄落在人們身邊,周遭一片寂靜,隻有一陣輕聲的啜泣打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