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話(1) —她要做個好人—……(1 / 2)

江湖夜雨[綜] 江海寄餘 3682 字 11個月前

元和十五年,這一年憲宗李純駕崩,穆宗李恒繼位,唐朝迎來了持續走向動蕩與黑暗的開端,自穆宗之後,短短二十二年裡,大唐的掌權者相繼換了四位,官宦之爭、黨宦之爭相繼上演,曾經強橫的唐王朝終於要走向每一個昌盛王朝所必經的命運——衰敗。

這是曆史上唐王朝該有的命運,不過暫時這一切離鐘芙還遙遠得多。

如今正是二月末三月初,還是春寒料峭之時,夜月懸於高空,荒郊野地的一處破屋裡有一大二小三個人正環抱在一起取暖,大的已是婦人,小的尚是垂髫童子。

外間風聲獵獵,小小屋子勉強供三人棲身,屋子中間燃著一點火堆,隻是仍免不了有淒冷的夜風從窗縫中擠進試圖將火光吹滅,外間偶爾傳來一聲野獸的嚎叫,更襯得這個夜晚鬼魅恐怖。

婦人將兩個小女孩都摟在懷裡,可三人還是凍得哆哆嗦嗦,其中一個女孩擔憂地抬頭道:“娘,金玲好燙啊。”

她身側的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身體雖在顫動可雙眼緊閉,臉上顯露著高熱帶來的潮紅,額頭上正蓋著一塊濕著的帕子,一看就知,這小姑娘正在發著高燒。

被呼喚的婦人低下頭擔憂地將小女孩往懷裡樓得更緊,孩子高熱的體溫熨燙著她皮膚的同時也灼燒著她的心,她低聲道:“沒辦法了,隻能等天亮了。”

天一亮,氣溫回升,金玲說不準能停下來。

女孩困倦道:“可天什麼時候能亮能亮呢。”

“是啊,天什麼時候能亮呢。”婦人悲哀地想著。

這婦人名叫江采瓊,就在半月之前她還是養尊處優的高官夫人,而緊緊半月後,她身邊就僅剩女兒和一個稚齡婢女,她們此刻正在逃難的路上。

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變故,那還要從半個月前的長安城說起,真說起來,她們幾人僅僅是政治鬥爭中被殃及池魚的犧牲品罷了。

半個月之前大唐王朝的權力最中心之地發生了一件朝野震動的事——憲宗李純駕崩了。憲宗早年也算英明神武虛心納諫,自解決藩鎮問題之後卻漸漸顯露出貪圖享受的性情,以至於後來追求起長生之道,沉迷丹藥最終被宦官害死。他死之後,太子李恒火速被宦官擁立上位是為穆宗。

李恒一上位便先將屠刀對準早在立太子之時擁立澧王李惲的朝臣,侍禦史劉鬆柏就在其列。劉鬆柏因言獲罪流放嶺南,其妻女家眷被判儘數入宮為奴,可就在官兵抄家的時候,江采瓊卻帶著女兒和婢女逃了出來,從長安出逃,江采瓊陷入短暫的迷茫,因為她不知道天大地大她們該往哪去,最後隻好決定往南走,同樣去嶺南。

隻是一介婦人外加兩個幼女,同樣是身體瘦弱之輩,又有官兵在後搜捕,這一路逃亡並不輕鬆,江采瓊即便有錢財傍身也難免感到無用武之地,出逃的第七天,三人便都扛不住了。

江采瓊是大人還好,可兩個孩子卻變得一個枯瘦一個病重,此時她難免後悔,早知便不逃了,若孩子們在路途中遭遇不幸該怎麼辦,若是她先她們死去留下兩個幼童在世上又叫她們怎麼活呢?

可若不逃,她們就要入宮為奴,一入宮門深似海,像劉家這樣的罪臣家眷甚至一輩子都是不能出宮的,終身老死在四方地中,誰又心甘情願呢。

懷裡的孩子體溫越來越高,江采瓊將焐熱的帕子撤下來重新換了新的上去,帕子上浸著水囊裡的水,冰涼的液體一挨在額頭上,懷裡的女孩就跟著輕微哆嗦了一下,江采瓊急得臉色發白可暫時隻能這個法子能緩解,她心裡祈禱著等天亮溫度升上去金玲能無礙。

小女兒漸漸睡去,江采瓊睜眼到天亮。

天漸漸亮起,似乎寒風也不在敲門,發著高燒的小姑娘虛弱地半睜著眼,她手指動了動,一下子將剛剛睡著的江采瓊驚醒,她忙低頭一看,喜道:“金玲,你醒了。”

“金玲醒了?”三好揉揉眼睛探頭過來。

“金玲”點著頭,她嗓子乾啞此時說不出話來,眼睛一閉又昏睡過去。

在三好急切的呼喚中,“金玲”正在適應這副新的身體。

身體的原主人名叫姚金鈴,正是八九歲的年紀,出身農家,兩三歲時便被家人賣給牙婆後來輾轉進入劉家,這小姑娘受罪時年紀不大很快便記不起從前不好的回憶,進入劉家後便一直在劉三好身邊,隻是好景不長,如今劉家獲罪,她在逃亡路上高燒病逝。

鐘芙本該消除這小姑娘的執念,隻是這次執念似乎有所不同。執念中夾雜著怨念,鐘芙探查了好久才從一團渾渾噩噩的意圖中找到她的心意——她要當個好人。

好人?

一個八九歲的孩童死前的執念是做個好人,這委實有點奇怪。拋去這點奇怪不談,這個命題也實在是寬泛,怎樣才算是一個好人呢,要做到多麼好的程度呢?

扶危濟困是好人,但殺敵製勝似乎也不能說壞;樂善好施是品行之好,兼濟天下為生民張目又是更大程度的善。

甚至對好人的定義每個人也都不儘相同,那怎樣才算做到好呢?

鐘芙思慮許久,隻是當事人已經無法給她回應,她隻能慢慢地消融她的執念,以時間給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