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傅之寅看著活潑了不少的妹妹，覺得帶她出來和薑雪織接觸果真是個正確的決定。

“阿雅，你覺得虎威將軍是個怎樣的人。”他開口問道

“阿兄，我覺得將軍和外麵那些人說的不一樣，她是個好人。”薑雪織在晉陽城的名聲不好，世人都說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神。

傅之寅摸了摸傅雅的頭，重複說道：“是啊，她是個好人。”和他不一樣，和他周圍的人也不一樣。

回傅宅之後，傅之寅很快又被傅榮叫到書房，傅榮背手而立，身後書案上的顯眼位置擺放著一卷書帛。

“打開看看，今年各郡縣的中正官報上來的人選”

大宣朝沿用前朝的九品中正製選拔官員，每年由各郡縣的中正官考察轄區內士人的家世和行狀，進而定品，決定上報人選。

此份案卷原是機密，本該先由皇帝查看，此時卻出現在傅家的書案上。

傅之寅絲毫不覺得不奇怪，隻上前一步，打開書帛，粗略一覽，入選名單皆是各郡縣的貴族子弟，榜上有名的寒門士子寥寥無幾。

“書帛上有一人名喚趙於衡，你可聽聞過此人？”傅榮沉吟

“略有耳聞，此人江州人士，家世不顯，但少有賢名，曾入嶽麓書院求學，師從承賢公梅驚鶴，在湖廣地區頗有些名氣，後又周遊列國，聽聞近幾年來銷聲匿跡，不知所蹤。”傅之寅回答道，順手又將書帛放回書案

“罷了，想來成不了什麼氣候，每年任用的官員裡尚且還需要幾個庶子，暫且先留他一留，但此人若來晉陽為官，你切記時刻關注他的動向。”說完順手便提筆在書帛中幾個人的名字上打上了大大的叉。

傅之寅知道，這幾人的名字將不會再出現在呈報給皇帝的名單上了。

“你今日帶阿雅出門了？”他又問道。

“是，母親待她有些嚴苛，阿雅今年還未出門過。”傅之寅麵色有些冷凝，垂了垂眼眸

傅榮不關心這些婦人長短的事，擺了擺手，傅之寅便告退了。

趙於衡，多熟悉的姓啊，趙氏十年前曾也出過那個驚才豔豔的人物，出生微末，卻在朝堂之上，憑借一己之力對抗門閥貴族，行變法，廢世襲，平內患，剿山匪，樁樁件件，都是大功，大楚朝日薄西山，氣數將近，他卻挽狂瀾與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百姓視他為救星，貴族恨不能生啖其血肉，寒門士子說他承商君遺誌，有商君遺風，高門子弟稱他“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

這樣一個不世出的人，父親居然忘了，他也姓趙，他早已準備好的那套說辭，竟也沒有派上用場，傅之寅覺得有些諷刺。

傅之寅還記得初見他時，他也是那一年中正官選出來的士子之一，一身青色長衫洗得發白，被貴族子弟所環繞，卻絲毫不露怯，背脊挺得筆直，五官普通，一雙眼睛卻亮若星辰。

“草民趙世齊，拜見大公子。”他這麼說道

一轉眼，他已經死了十年了，時間真快啊，這麼些年來，他仿佛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可分明大宣還在沿用他設立的製度，他製定的法令，還在廣為流傳。

而今隻盼趙於衡啊，你莫要辜負我的期望，莫要辜負了趙公的期望。

三月之後，寅在晉陽，恭候君的大駕。

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了大半個月，傅之寅每日照常為薑雪織授課，偶爾帶些傅雅做的小點心，薑雪織吃的開心，隻是想再找機會帶小姑娘出來玩玩。

某天早上，傅之寅上課時發現薑雪織心不在焉的，經常走神，於是乾脆的放下課本，走到她的書桌麵前，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麵，薑雪織這才回過神來，忙道了聲歉。

“將軍在想什麼？”他問道

薑雪織沉默了半晌才答道：“我二哥要回來了。”繼而又補充道：“我最近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薑雪織的二哥薑桓封龍吟將軍，早些年也隨皇帝四處征戰，雖趕不上薑雪織，但也算戰功赫赫，人稱“青龍”。半年前北方韃靼滋擾邊疆時出征北伐，算算時期，也是歸期將近了。

“龍吟將軍神勇，想來韃靼應當奈何不了他，將軍不必過於擔憂。”傅之寅安慰道。

但薑雪織心裡的不安並沒有消散，反而逐漸擴大，她越發焦躁，總覺得會發生什麼大事。

薑雪織自征戰沙場以來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一直都有種野獸般的直覺，準的可怕，這種直覺曾在戰場上救過她無數次。

但這種不安卻鮮少見，上次她有這樣的感覺，還是攻打荊州城時，那之後沒過多久，她的大哥就死在了她的麵前。

果不其然，三日之後，戰報傳來，薑桓大敗，十萬龍衛埋骨漠城，關山四城接連失守，舉朝震驚。

大宣以武立國，當朝皇帝馬背上得來的江山，麾下將士皆驍勇善戰，薑家軍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數十年征戰以來，除卻荊州城一役，幾乎未嘗敗績。

一時之間，薑桓聲名狼藉，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連走街串巷的小販提起起薑桓，都要啐上兩口。

那些薑桓打過的以少勝多的勝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