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拉站在鏡子前,清晨的陽光從窗沿爬進了屋內,悄悄地感染了她的心情。
她盯著鏡子中的人。離開了荒蕪的沙漠和鍍金的紅綢,穿著學者製服的她看起來嶄新又陌生,就連鼻梁上的小雀斑都顯得有些雅致。
蕾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
不可否認的是,她對在教令院的新生活產生了一絲渺茫的期待。
但這份希冀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在旁人的指指點點中走向了破滅。
艱澀的書麵詞彙,繁重的課業論文,迷宮般複雜的建築分布都讓蕾拉疲於應對,但她也能夠從中獲得樂趣。
真正壓垮她對新生活希望的,是如影隨形的偏見。
蕾拉並不擅長社交。但與很多獨來獨往、拒絕社交的人不同,她是一種消極的逃避,是一種被迫的疏遠,因為生活很少善待她。
不知是如何傳開的消息,明論派上下得知了有這樣一位來自沙漠的、伊薩卡學者特彆關照的、未參加入學選拔的、跟不上學業進度的女新生的存在。
他們對她指指點點。
每當伊薩卡詢問她的近況,那笑眯眯的眼縫中散落的詭異光芒都會讓蕾拉感到毛骨悚然。
她結結巴巴地說自己最近很好。
年邁的學者便會摸著下巴,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反問道: “是嗎?”
教授的臉色,同學的排擠,舍友的冷漠最終讓蕾拉的目光投向了智慧宮。
*
智慧宮是教令院的藏書閣,由大掌書掌管藏書。學者和學生都可在這裡借閱書籍。但由於大部分的知識都能通過虛空獲取,因此平日裡到智慧宮學習的人並不多,
這意味著在智慧宮裡,蕾拉可以擁有一個由知識織就的、不被他人打擾的小世界。
蕾拉將身體縮在書架間的陰影裡,比對著書單。她很少去光線明亮的桌上閱讀,那會讓她感到不安。
“阿卜杜勒·拉赫曼·蘇菲的《恒星星座書》,阿爾巴塔尼的《論星的科學》,還有……賈法爾·阿布·馬舍爾的《星占學巨引》……”她搖晃著起身,數著編號,慢慢走到另一個書架前。
手指滑過寬厚的書脊,稍作停留,然後抽出。霎時,明亮的燈光從縫隙間灑了進來。
蕾拉不經意地抬眼,卻透過書與書間隔,窺見前些日在教令院門口擦肩而過的年輕學者。
他正坐在桌前讀書。
她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儘管隻有過一麵之緣。
或許是那身打扮太過惹眼,又或許是光落在銀發的場景上勾起了她的聯想。
蕾拉在袍子上蹭了蹭有些潮濕的手心。
她猶豫了片刻,便拿起書,繞到一個更好的位置,席地而坐,將下半張臉藏在膝蓋間,歪著頭默默看他。
他無疑是一位漂亮的青年,不過二十歲出頭,身材高大,寬肩細腰,體態勻稱,結實的肌理彰顯著其不同於一般學術分子的力量,頭發銀灰,瞳孔的外沿青綠,而中心是暗紅與金色的菱形圈層,有著漩渦般致命的吸引力。
不過,他的輪廓過於清晰鋒利,便顯得理性且冷漠;沉默時的嘴角鮮有弧度,讓好奇者望而卻步;他的目光誠然深邃而專注,但似乎很少在身外之物上停留。
他看起來似乎擁有我所向往的一切品質,蕾拉心想。漂亮的皮囊,廣博的靈魂,高雅的趣味,理性的頭腦,和一顆自給自足的心靈。
縱然知曉這可能隻是她一廂情願而加諸其身的幻想,蕾拉還是忍不住心生羨慕。
自此,她多了一個天天往智慧宮跑的理由。
但是那位年輕學者的行蹤就像他的存在一樣神秘,他經常會出現在不變的座位上閱讀,有時也會連續幾天不見蹤影。
這讓蕾拉心神不寧,她渴望離他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