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兩人麵對麵坐著。
艾爾海森一手拿著三明治,一手翻著書頁,眼睛快速地掃過密密麻麻的文字。進食似乎完全不會乾擾他思考的進度。
但很快,他翻書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原因無他,隻是對麵小姑娘的存在感太強,就算加以掩飾,那近乎實質化的愉快情緒也在她的頭頂不停地冒出一個個泡泡來。
他從書中抬起眼,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蕾拉。
正如前文所說,蕾拉向來無法抗拒艾爾海森的目光。
她不自在地問道: “學長……怎麼了?我的臉上有東西嗎?”
說著,摸了摸臉。
艾爾海森看著她窘迫的動作沒有接話。
片刻後,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然後開口。
他說,如今進出須彌城的管控已經鬆懈,她可以安全地離開這裡。待在須彌城內不是長久之計,如果哪天被教令院發現,他也保不住她。
他還說起他在蒙德和璃月有幾個姑且算是朋友的相識,可以托他們照看她一二。不論是在自由的城邦還是講究契約的國度,她都可以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他吃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擦了擦手,耐心地等待著。
然而良久,他都沒有等到女孩的回複。
艾爾海森再次看向蕾拉,後者臉色蒼白,嘴唇顫抖。
“你……”
“去哪裡?”蕾拉神情恍惚,沒有注意到打斷了艾爾海森的話, “我還能……去哪裡?”
艾爾海森皺起眉,重複了一遍說過的話: “在蒙德和璃月都有我認識的人,應該算得上熟人。你可以……”
叉子“當啷”地一聲掉落,蕾拉猛地起身。
木椅摩擦地麵,發出令人牙酸的動靜。
“如果我不願意呢?”聲音刺耳。
不知為何,蕾拉質問的語氣讓這位向來情緒穩定的大書記官感到很不舒服。
因為他人的反應而產生心理波動,這對於艾爾海森來說十分罕見。
察覺到這一點,他的眉心皺得更深了。漂亮的深綠色眼睛裡沒什麼情緒。
他神色不愉地看著她,再次嘗試開口: “你……”
情緒上頭的蕾拉瞧見他臉上冷漠的表情,驀然刺痛,像是被迎麵潑了盆冷水。她心灰意冷,失去了大吵大鬨的勇氣,隻想躲回自己的角落裡,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想。
“又要被拋棄了”的想法占據她的所有思維,蕾拉再也無法承受這份重量。
她不知道自己用什麼樣的表情看了一眼對麵的人,但她知道那一定很不好看。
因為艾爾海森不說話了。
蕾拉逃也似地跑回屋裡鎖上門,將自己丟進床裡。頭狠狠地磕在床角,發出“咚”地一聲。
她再也忍不住,將臉埋在枕頭裡,委屈地大哭起來。
蕾拉怎麼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昨天晚上,她還滿懷期待地等著他回來,甚至偷偷幻想著他會不會也有一點點高興。明明剛剛兩個人還在開開心心地吃著早餐……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她又要被迫離開了呢?
她想不明白。
越是想不明白,她越是向前溯因。越是追溯過去,她越是委屈。最後,十幾年來被懸置的痛苦全都找上了門,而她深陷其中,無法抽身。
*
艾爾海森靜靜地坐在原處,聽著屋內傳來的哭聲,久久沒有動作。
說實話,蕾拉歇斯底裡的過度反應出乎意料,他甚至有些莫名所以,不禁感到一絲棘手。
雖然不太了解蕾拉的過去,但他意識到自己觸發了她的應激。
或許對此懷有極少的歉意,但理智如艾爾海森顯然認為,麵對這種情況,最好的處理方式是讓蕾拉一個人冷靜下來。在他眼裡,學會對自身情緒進行調節是每個人的基本技能,在此刻對脆弱的人施以援手隻會培養其依賴心理,無異於飲鴆止渴。
因此他無意插手。
拿起桌邊被冷落的書,艾爾海森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白紙黑字間。
視野被遮擋了些許,細長的手指撚過額前的碎發。
艾爾海森忽然意識到,他的頭發似乎有些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