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寶商街到艾爾海森的住所並不算遠,走路差不多十分鐘就能到達。但對於蕾拉來說,這段路程顯得格外漫長,先前是因為迷了路,現在是因為沉默的低氣壓。
雖然艾爾海森平時話不多,但這一次他似乎是有意為之。
而蕾拉因為惹了麻煩心裡內疚,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艾爾海森的步伐很快,蕾拉被半拽著小跑。一時間誰都不說話,空氣裡隻有衣服布料互相摩擦的聲音簌簌作響。
直到蕾拉跟著艾爾海森進了家門,後者放開手,她那有些滯澀的小臂才慢慢恢複點知覺,痛感隨之而來。
“嘶——”她輕抽一口氣,正欲查看傷勢。
艾爾海森深綠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胳膊剛抬到一半,蕾拉見艾爾海森看了過來。她縮了縮肩膀,將手臂藏在身後,安安分分地靠著門板,不敢再動彈。
艾爾海森微微低頭,看了眼右手沾上的血跡,又看向蕾拉。他神色平靜,令人捉摸不透。
其實很難說艾爾海森的目光裡是否有指責的意思,但蕾拉自知理虧。兩隻手在背後忐忑地劃拉著,她小聲地認錯道:“對不起,學長……是我給您添麻煩了……”
“你確實給我添了麻煩。”艾爾海森答得毫不客氣,“經此一事,克萊泰想必已經確認了你的情況,隻要他向治安官揭露真相,你的身份就會暴露,我也必然因此受到牽連。”
這很糟糕,艾爾海森看著蕾拉臉色一點點蒼白,心想。
他本想安慰她的,開口卻是不帶感情的冰冷。
“在沒有自保能力的情況下,你的行為並不明智,甚至稱得上魯莽。”
像是有一股衝動的、極具破壞性的負麵情緒強迫他說出這樣的話,儘管看起來神色如常。
心裡驀地一痛,蕾拉卻無暇理會。因為艾爾海森一針見血地道出了事實,她那宕機多時的大腦重新開始運作,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災難性的後果。
刹那間,遍體生寒。
蕾拉急得掉眼淚,想都沒想就伸出手去擦。尚未凝固的血弄臟了臉,她也不在乎。
“那怎麼辦……怎麼辦……”她焦急地說,“我不能連累您,明明學長您什麼錯都沒有……“
她抓住了身後的門把手,就像抓住了救星。即便知道那就是她的地獄。
“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她轉身就要推門離開。
氣流拂過,一陣難以反抗的力量將蕾拉桎梏在原地。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覆上自己的,輕輕一帶,剛敞開一絲的門縫徹底消失,發出“哢噠”的微弱聲響。
後背抵著男人結實的胸膛,整個人被深林的氣息包裹。蕾拉垂下頭,身軀籠罩在陰影之下,顯得更加瘦小。
艾爾海森收緊手指,手背上的青筋凸顯。
“你想要去哪裡?你還能去哪裡?”
“……蒙德、璃月。”她說,“哪裡都可以。”
艾爾海森的目光停留在女孩白皙後頸上的金棕色碎發,下頜繃緊。
明明是他自己說過的話,如今聽來卻如此令人不愉快。
“有錯的是我。”蕾拉輕輕地說,語氣像是在寬慰,卻又有著掩飾不住的頹敗,“學長不應該因為我……”
“你有什麼錯?”
蕾拉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時間拿不準艾爾海森是否在明知故問。
“我是被教令院通緝……”
“你有什麼錯?”艾爾海森重複道,再次打斷她。
蕾拉的嘴唇蠕動了下,沒有發出聲音。
她有什麼錯?
蕾拉似乎從未真正審視過這個問題,她總是習慣性認定自己有錯。因為犯了錯,阿如村的孩子才會用石頭砸她,爺爺才會送她離開,克萊泰和伊薩卡才會懲罰她,教令院的同學才會處處看不慣她。
甚至如今,唯一對她好的學長也要因為她而受到牽連。
但明明總覺得自己有錯,蕾拉卻說不出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瘦削的肩膀垮了下來。
“我不知道……”她顫抖地說,“我不知道,但我總覺得好像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思考是危險的,一旦有了這樣的念頭,命運的嘲弄就似乎令她有些難以承受了。
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她努力仰起頭,對上艾爾海森平靜落下的目光,希望他能給她罪名,判她死刑。
“你沒有錯。”艾爾海森聲音平穩地說。
她的希望落了空。
蕾拉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好像天都要塌了。如果她沒有錯,那這一切都算什麼?光是這麼一想,委屈、痛苦、怨恨、迷茫,無數經年累月積壓的情感就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爭先恐後地洶湧而來。
如此複雜又醜陋的情緒令蕾拉感到陌生又恐懼,她崩潰地哭了起來,手下掙紮著想要開門,想要離開,跑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但艾爾海森結實的手臂環住她的腰,禁錮了她的企圖。
他語氣平靜,卻殘忍地打破她的幻想:“你沒有錯。”
艾爾海森深知這種殘忍,但也認為對於此刻的蕾拉來說,這是必要的。
但蕾拉激烈地抗拒著:“不!不可能……我有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