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我在家中醒來。我沒有半點關於魔鬼離開後的記憶,我是怎樣離開咖啡館,怎樣回到家,怎樣脫掉自己單薄的白大褂,怎樣就一覺睡到了午後,統統不知。
環顧四周,家中擺設一切如常,我的身上也找不出任何魔鬼曾經來過而留下的痕跡。
難道,是因為太過疲憊,做了一場大夢?
打開手機,有幾十條未讀的微信,今天是十月二十四號,是我的值班日。無論是同事還是領導都在對我昨天下午的突然消失和今天的無影無蹤表示不解,不停地問我出了什麼事情,甚至勸我千萬不要想不開。
我一條條回複,回複到最後手指都因為連續的打字變得麻木不堪,意識卻隨著時間的流失慢慢恢複清醒——如果說我昨天確實見到了魔鬼,並且和魔鬼定下了賭約,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就還有兩年的時間。
如果魔鬼的話屬實,那麼至少在這兩年之內,媽媽還能安然無恙。
可是CT圖騙不了人,全院那麼多權威醫生的診斷更不會騙人,媽媽的癌細胞明明已經擴散,甚至出現了腦轉移,一年都是比較樂觀的估計 ——那這兩年活路,到底從何而來呢?
難道魔鬼能讓癌細胞憑空消失不成?
來不及多想,我簡單收拾收拾,就來到了醫院。去往科室的一路上,我也遇到不少相熟的醫生,他們都紛紛對我表示關切,但是奇怪的是,我從他們眼裡並沒有看到對一個至親將死之人的那種憐憫和同情。
來到科室後,剛剛換好衣服,魏主任就來到我身邊,語重心長的說道:“小章啊,今天是你的出診,你說你怎麼能整個上午都不見人影,打你電話也不接,發微信也不回?你都不知道要不是我臨時頂了過來,咱們眼科可要徹底亂成一團了。我知道,你媽媽生病了,你心裡難受,但是你也是當了這麼多年的醫生,這時候你更得堅強起來,好好治療,三期的肺癌,怎麼也能再活三五年。”
“三期?什麼時候變成三期了?不是四期嗎?”衝動之下,竟忘了禮貌教養,站起來激動地抓住魏主任的衣領,等反應過來,魏主任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對我完全失去了耐心。
“行了章程,你今天也彆上班了,好好回家冷靜冷靜。你媽媽生病了,我們大家都體諒你,可是這都一周過去了,咱們醫院不是一個天天容你痛哭流涕的地方,你要是乾不了,就趁早另謀高就!”
說罷,憤怒地甩開我,摔門而去。
這回,我是徹徹底底癱倒在地。
一周?三期?為什麼我明明記得是肺癌四期,而且就是昨天剛剛確診的結果?難道真的是因為我的壓力過大,導致記憶都出現了混亂?難道其實沒有什麼魔鬼什麼撒旦,隻是我自己沉溺夢境分不清虛實的邊界?
我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急忙翻開抽屜,找到媽媽的CT圖和確診單:黑紙白字,肺癌三期,十二月十七號。
我瀏覽著手機微信的聊天記錄,發現從一周前開始,就不斷地收到了各個朋友的關心和問候……
到底是夢,還是,魔鬼的力量?
難道魔鬼甚至能夠改變曆史,改變每個人的記憶嗎?
於是,我幾近絕望地嘶吼到:“撒旦!魔鬼!你出來!你快出來!你告訴我昨天的交易到底算不算數!你出來啊!”
意料之中,無人應答。那一刻,我有種莫名的預感,我知道我此生是再也不能見到魔鬼了。
可是,我到底該如何證明曾經一睹撒旦真容呢?
我到底還能不能用十二束玫瑰交易我媽媽的性命呢?
我到底如何弄清這賭約孰真孰假呢?
玫瑰,玫瑰?
魔鬼說,符合條件,玫瑰花會變成白色,不符合條件,玫瑰花就化為灰燼。
所以,如果買一束玫瑰,放在城西南墓地的第二塊墓碑前,化為灰燼,是不是就能證明這賭約真的存在過?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匆匆出門,在醫院樓下的花店買了一束紅色玫瑰花,開車向城西南的墓地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