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淮行至黑水溪畔,已到烏澤峰山腰處。
她思忖完,認為是先前吸納的靈氣有病。
這才導致她的控製術法失效。
“明禾的靈氣跟她一樣,還真是礙事。”沅淮抬手攪弄溪水,看石子被深水吞沒。
“蔡頭!”
“唔……”
蔡蔡驚喜的呼喚被兜頭一捧水澆灌,濕漉漉的落湯雞哀怨地蹲在沅淮身邊。
沅淮默不作聲地往旁邊挪了兩步。
她頗為嫌棄地瞥了蔡蔡一眼。
隻一眼,蔡蔡差點兒跳起來,他越發覺得自己撿的崽子到了叛逆期。
蔡蔡迅速自我調節,將儲物袋打開,往沅淮麵前一攤。
“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烏澤峰……”蔡蔡眯眼思考,又搖搖頭,“不記得了,反正肯定不是什麼靈氣濃鬱的舒適之地。”
蔡蔡偏頭,怕沅淮不信,鄭重其事道:“如果舒適的話,我早就來打地洞了。”
“這是上品靈石雕刻而成的床,冬暖夏涼,賴課必備。”
“還有這個暖玉製成的碗,出門在外熱飯首選。”
“還有還有……”
身側的雜物越來越多,沅淮拾起角落裡被壓得隻剩半邊身子的冰透半煙紫手串。
她問:“這是什麼?”
“額……”蔡蔡扒拉儲物袋的手一頓,嘴角僵硬緩慢地揚起,“就是,普普通通的……”
他飄忽地眼神,在某刻與沅淮漫不經心的眼眸相接,話頭停了會兒,快速坦白:“一個束縛類的小法器。”
還是隻針對靈物靈獸的。
蔡蔡沒敢說。
沅淮聲音顯得眇忽:“束縛?”
“對。”
蔡蔡突然驕傲:“這個是我在瑤池秘境中找到的,好看是好看,但是我用不了。”
蔡蔡的聲音逐漸消失,他想起了驅使手串反被栓掛在房簷上的場景。
掛了整整三天呐!師尊非說要讓他長個記性。
蔡蔡極快地瞥了眼沅淮,這可不能被發現,有礙自己偉岸高大的慈父形象。
“我要這個。”沅淮盤了盤手串,心情極佳。
*
沅淮躺在主殿的冰玉床上,手拎玉串,眼底興味正濃。
靈器當屬上品,對她而言沒什麼用。
但縛住一隻化形不久的元嬰期靈獸,可是綽綽有餘。
其中一顆玉珠,泛著瑩潤淺光,是沅淮施下的咒。
使得靈器為她所用。
明禾到的時候,冰床上,女子側臥而眠,青絲似水墨畫般暈染白底床麵。
屋內,似有若無的安神香彌漫,無毒也不催人入夢。
隻是沅淮喜歡的氣味,也是她的精心調製。
明禾佇立於床邊,她長久而平靜地凝視著沅淮。
良久,她彎腰,抬手將沅淮側頰淩亂的發絲撫至耳後。
漂亮白淨的下頜線,明禾瞧了會兒,嗤笑一聲,手指輕移,微微用力。
沅淮的下巴處,漾起道紅痕,似雪落梅,與明禾麵上淺淡的花印,相映成趣。
她的視線側移,落到被沅淮虛攏著的手串上。
明禾抬手,撚起其中一顆,再看向沅淮時,瞬間明白了她的想法。
“還真是……”
極淡的喟歎,窗柩外,黑沉的木林,被白霧淹沒,也掩蓋了屋內的聲音。
*
沅淮睡得不真切,似真似幻中,她踏著長階。
無聊地走了兩步,周圍空無一物,除了她腳下的梯子。
隻剩她。
空寂孤獨,像一灘晴空下的汙濁死水。
她挑了挑眉,偏身往前一蹀,梯階懸在上空,沅淮如月沉海,緩慢地下墜。
空穀無回響。
腐敗的記憶,她看到一閃而過的殘影。
沅淮隻覺得厭煩。
記不清的東西,偶爾的閃念拉回,對她而言隻是些無用的死肉。
沅淮的識海仿佛不滿意她的反應,越來越多的殘影簇擁著她。
急切的,瘋狂的想迫使她記起。
已丟失的記憶,再多,也是穢土。
也不知過了多久,山峰連接天際,日薄西山之景絢爛。
聚在沅淮周身的殘影不甘心地退回暗處,她該醒了。
明禾敏銳地感知到了,靈力從她身上溢出,柔和地包裹住沅淮。
待靈氣消散,床上赫然躺著位略顯稚嫩的少女。
沅淮縮了縮身子,指尖勾緊玉串,睜眼時,眸光率先落到纏在指間的玉珠。
床邊站著個人。
她知道,但她懶得搭理,也懶得分去目光。
沅淮沒有半分不自在,她可以在木葚喋喋不休的誦念聲中側臥假寐。
破敗記憶帶來的莫名直覺,她似乎也在夜晚中,某人的凝視下,安然入睡。
床邊之人也不著急,她坐在椅上,眼前的人懶散自傲,除非……
“嘶。”
沅淮翻身起來,玉床溫熱如暖墊。
下一瞬,冰透的床麵被霜雪覆蓋,攆退了那份和暖。
沅淮沒有感受到靈力的波動,但她看向明禾的眼神複雜。
就是,懷疑。
她想起手裡的玉串,一拋丟給了明禾。
沅淮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單純無害的小靈:“送你了。”
“蔡蔡方才送我的,如今轉贈於你,也算表達了我們三人的……情誼。”
明禾摩挲著手串,眼神卻未離開過沅淮。
敷衍又真誠的表演。
誠在她的目的。
她在沅淮的注視下,輕描淡寫地踏進了陷阱裡。
半煙紫玉串很漂亮,在明禾淨白手腕間,卻淪為了陪襯。
玉珠上的契,涼得刺骨。
沅淮踮腳,堪堪與明禾平視,她試探問:“你可有聽過‘明禾’一詞?”
沅淮態度逐漸輕慢:“是,人或獸亦或是瓜果桃李樹?”
尾音上揚,帶著點兒期待。
……
真·明禾·假·明淮打破了她的幻想:“聽過。”
明禾不僅打破了沅淮的幻想,還告訴她,你現在“高攀”不起。
“劍宗老祖。”
“哇……喔……”她拖著腔調。
明禾微抬眼,她好像聽到了一聲含糊的“切”。
沅淮嘴角一壓,後又翹起:“你可以和我談談麼?”
“因為,我真的崇……”
沅淮閉了眼,她有點不適。
“我仰慕……我想……我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