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曄將記分牌呈上時,麒晟還在數他的藥丸。
比黃蓮還苦的丹藥堆成小山,唯一一顆正常的,獨住豪華雕花檀木盒。
還是從他手裡順走的。
記分牌被麒晟丟在一旁,他停下手裡搭積木的動作。
“曦山秘境,近期恐是無法開啟了。”麒晟手指按在藥丸上擺弄,“那兒靈氣有些古怪,敘官總是尋不得境門。經商議,試煉大會延期處理。”
長曄:“古怪?”
“靈力波動頻發,具體方位卻變化多端。”麒晟說到這兒,凝神片刻,才道,“開陽宗那位都算不出來。”
“長曄,你修行一事既已行至瓶頸,不如出去曆練一番,或許能有所感悟精進。”
麒晟開始將丹藥一顆顆投進瓶中,他繼續:“玉案上有法器,你帶蔡蔡一起去吧。”
“是。”長曄鞠禮,取法器時,偏頭回看投丹入瓶的師父,溫聲提醒,“師父,按時服藥較好。”
“我聽聞,清合仙君傷已好大半。您這般……”
容易被行淞仙君和清合仙君左嘲右攻的。
長曄恰到好處地停住話頭,上位的麒晟身子一僵,揮揮手:“師父,可沒受傷。莫要亂猜。”
長曄認命附和:“是,師父的劍術尤甚。可清合仙君的傷也快愈合,不多時,應該還會來與您討論劍術……”
“我已知曉,你且去尋蔡蔡罷。”
麒晟握緊手裡的藥,敷衍著趕人。
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輕咳:“你與蔡蔡記得去桑陰峰多換些丹藥,出門也有保障,必要時還能換錢。”
“師父我也不求你們年紀輕輕就練成劍術大能。”
“咳咳……我呢,知道你是極為尊師護友的。為師……年紀大了,也是需要好好補補,健體強身的。”
長曄退下的動作一頓,心知肚明地點頭:“傍晚,入門不久的弟子首次比試記分。那分冊也需您來過目。”
麒晟滿意了,拂手示意長曄快去快回。
待主殿僅剩麒晟一人時,他麵無表情地塞了顆藥丸,苦至酸澀的味道黏在味蕾上,似燒不儘的野草迅速席卷占領,濃鬱的味道膠纏在口腔中。
吞咽時,酸苦彌漫著靈植厚重的藥味兒往更深處禍害。
反複刺激,持續痛苦。
“嘔——”
“行!淞!我要殺了你!”
*
長曄翻遍淩雲峰,找不到蔡蔡的蹤影。
一直到烏澤峰山腳。
樹下,少年蹲在那兒,手裡抱著偌大的木碗,可憐巴巴地看著碗內冒尖尖的冰沙。
這是蔡蔡第204次給冰沙施法了。
尖尖總是要塌下去,他為了讓沅淮能吃到最完美的冰沙,隻能一邊流口水一邊施法保持。
烏澤峰水是黑的,樹也黑,就連葉子也是黑的。
遙遙望去,還以為是白晝留了一隅之地,專供黑夜休憩。
此時,蔡蔡頭頂墨色樹葉,抱著碗,打著哈欠。
長曄上前,抬手點在蔡蔡眉心,靈氣沒入,似夏日井內清涼的山泉水。
“師兄,這烏澤峰的護山陣,排外。”蔡蔡有些委屈,他蹲了一夜,“劍宗的陣法真亂,桑陰峰的也怪。”
蔡蔡嘟囔著:“像上次,突然就走進山頂了。”
長曄眸色一閃,頓了片刻。
他抬手往旁邊伸去,沒有障礙。
“現在,可以進山了。”
“真的?”蔡蔡瞬間站了起來,“找蔡頭!”
滿血複活的蔡蔡迫不及待地往山上跑,長曄看了眼自己的佩劍和努力爬山的蔡蔡,短暫抉擇後隻能放下劍,跟了上去。
兩人蹬山之時,山嵐中,主殿內——
沅淮麵色蒼白,她躺在床上,沒什麼神緒地盯著繪製了圖騰梵文的吊頂。
她的識海,瘋了。
昨晚,她猝然被拖進識海,深入骨髓神魂的束縛。
那些本就殘缺的記憶,像野火燎原般,更為繁瑣細碎的閃念,無孔不入。
像場萬人渡劫的雷劫,一呼一吸間,都帶著星流霆擊的劍光刀影狠毒地刺進她的經脈中。
宛如一場剝皮斷骨的實驗。
沅淮自矜自恃,如果沒有乾擾,或許在她不耐煩後,會燒了自己的識海。
她是被熱醒的,熱浪逼退了那些紛擾的極具攻擊力的記憶,硬生生將她喚起。
身下冰床持續升溫,沅淮覺得她現在像片魚肉,再過萬年,可能就熟了。
屋內沒人,暖床又回歸冰玉狀態,沅淮還是不想動。
明禾走了進來,坐在椅上,歪頭:“需要了解彆的麼。”
“……”
沅淮沒搭理,她隻覺得這隻靈獸聒噪。
“蔡頭——”
是蔡蔡深情的呼喚。
更聒噪的來了。
沅淮翻身,隨手在殿外劃了陣。
她抬眼,是逆著光的明禾。
她還維持著剛才歪頭的動作,無辜且耐心。
烏發隨著她的動作垂落,發絲邊緣像透著光。
對視的沉默,明禾眼看著沅淮一壓眼,在床與她之間,設了個屏障。
明禾也沒出聲,隻是隨意地替換了這個屏障。
瞎子的蔽障。
她能看見,打著哈欠百無聊賴的沅淮。
一如以前躲懶的樣子。
“這烏澤峰,排外的程度也太過分了吧!”
蔡蔡“無能狂怒”,他解不開,他生氣了。
他踹了一腳,又補兩下。才解氣。
薄如蟬翼的法陣紋絲不動,就是不讓進。
蔡蔡半趴在上麵,嚎著:“蔡頭——”
回聲陣陣,旁邊高樹落了幾片葉子,當做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