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師兄……”沅淮又咬了一口糖葫蘆,細嚼慢咽後才道:“阿兄不喜歡,不用帶回去。”
“您兄長也似夫子那樣管得嚴苛麼?”程借又問。
“是啊,明明我剛入門不久,這個不許那個不行的。”
沅淮的聲音漸漸地輕了下去,此刻咬著糖葫蘆,歪頭煩惱的模樣像極了叛逆傲嬌的小孩。
程借瞬間按捺住了內心的竊喜,剛入門的修士,又年輕氣盛。她的師兄師姐又進了程府,大少爺怎麼會放過他們身上的金銀呢。
他再看向沅淮時,目光中沒了嫉恨,是滿滿的笑意。
就像是再看落單的金綿羊,肥美的盤中餐。
*
“還沒到?你在戲弄我?”
沅淮不耐煩的聲音從邊高叢的蘆葦草中傳入了程借的耳中。
他們越走越偏,平坦的路麵銜接了泥土斑駁的地。
蘆葦淺黃色的莖稈層層疊疊的將中間這條小路圍住,目光所及滿是泛浪的穗花。
程借撥開層層的蒹葭,頂端的葦絮遮眼,他說:“您看,隻要乘船漂過湖就到了。”
一艘小船在他身後冒頭,瞧著難看。
他望見沅淮麵上毫不掩飾的嫌棄時,急急道:“貴重之物總是會難尋些的。綠蘿村內村民淳樸好客,後靠的林子中有許多品質上乘的靈植。這是唯一的船了,也勞煩您擔待。”
沅淮倒是沒有刁難他,上了船,看程借努力地劃。
青綠色的湖水靜沉,遠遠的能瞧見交疊的木屋。
程借劃得急,船身不穩,一葉扁舟在平坦的湖水上卻像是經曆了暴雨。身後之人沒有聲響,程借則沉浸在自己計謀成功的興奮中。
靈氣沒入湖中,沉入湖底,潛進泥沙。
除了死物,再無活靈。
沅淮垂眸,就是不知是誰的“傑作”。
越靠近綠蘿村,木屋的模樣便愈發的模糊。沅淮感受到芥子空間內通訊石的閃爍,聒噪的很。
‘千金買竹荊’。
沅淮眸色一漾,在滓魔的控製下,連滓魔都不是的程胤禹也敢出貨嗎?
現在的寄主膽子還真大。
她看了眼身前還在奮力劃槳的程借,彈指間,船飛速破開湖麵後停泊岸邊。
木道肉眼可見的脆弱,程借置若罔視,他慫恿著:“小姐上去吧,進去就是綠蘿村了。”
“你呢?”沅淮抬腿踩著船頭停在破敗的木板道上,問他。
程借緊攥著漿:“乾升堂有規矩不能私自收綠蘿村的靈物,我可以在這等您。”
“你可以先回去。”
沅淮漫不經心地留下一句,轉身朝裡走。
霧氣無處不在,走近時才能看見一處的景物。人影綽綽,遠的人像是被霧氣吸食的黑影在遊蕩,身側穿過的人卻依舊鮮活。
生機與死寂同存。
抬頭能窺視霧氣透出的木頭樓,簡陋中帶著詭異的有序。
木片刮擦土地的聲音淅淅索索,擾人又刺耳。
沅淮能看見,旁側橫著的一條腿突然收了回去,蹬著灰,離這兒遠了好些。
霧氣下,漸漸顯露出聲源。
程借迫切的神色,手持漿,艱難地劃到了她的身前。
他瞳孔不由地放大,迫切欣喜像是剝落的牆灰般掉落,嘴角緩慢下墜,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沅淮欣賞完了他的變臉表演後,笑了一聲。
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程借驚恐地叫了一聲,轉身連滾帶爬地跑。
船成了碗,他是彈跳的魚肉,新鮮的,蹦躂著,越不出碗沿。
“你好吵。”沅淮彎腰靠近他,察覺到他繃直僵硬的身體時,提醒,“你看那兒,有人要來算你擾人清淨的賬了。”
程借隨著她的提醒看去,隻一眼,驚恐的表情定格。
粗布衣裳的人往他們這裡來,有人朝著程借的腦袋來了一巴掌。
“什麼玩意兒,吵死人了。”
程借被打得歪頭,愣愣的,也沒有反應。
被人揪著頭發拽走,罵聲清楚。
還有人,朝沅淮伸手。
在觸及到她的目光時,那青年模樣的男子一顫。短暫沉默後突然拍手,拍了幾下後轉換了身體,往後跑了。
*
程胤禹靠在椅背上,姿勢散漫地盯著桌上的金塊。
長條金子碼放整齊,筆與冊被擠在小角落中,平滑的金麵上印著程胤禹貪婪滿意的眼神。
書房門被突然推開,他剛要發火就見程朝月立於桌外,擰著柳葉眉不悅地盯著他。
“你給那幾個修士什麼了?”
程胤禹神色一滯,他眼神又飄回小金堆中,道:“竹荊草。你什麼時候感染他們?長曄可肥地很。”
“竹荊?”程朝月聲音陡然增高,“程胤禹你貪財也不能把腦子貪沒了吧。乾升堂內的夥計被程借欺壓,前日躲在後麵瞧見一位金釵年歲的女子與長曄三人同行至乾升堂,問及竹荊,又因程借尋至程府。”
“現在,程借消失了!跟那個從未來過程府又尋竹荊的女子一起消失了!”
程朝月深吸氣:“他們來時,我送了沾有靈滓氣的糕點。也不知吃了沒有。”
“那,要不直接……”程胤禹神色堅定,暗示意味明顯。
“不知他們修為深淺……不如,先淌次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