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那雙微紅的眼睛,宋知閒好像窺探到了裡頭的脆弱,一碰即碎。
不知為何,他忽地心軟了。
倘若真的破了那層界限,身心有了羈絆,那日後恐怕更難說斷就斷了。
於蘇禾而言更是沒有了任何退路。
他與她這一程,看不到儘頭,隻是偷摸的歡愉,也終歸隻能止步在此。
他沒有辦法不給她留後路,哪怕日後傷心失望了,還能有全身而退的籌碼。
想到這些,眼眸瞬間冷了下來。
他收斂了神色,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蘇禾身上,跨步下床,進了浴室。
-
聽見浴室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
留在床上的蘇禾輕輕地紓解了一口氣。
她顫抖著將被子嚴嚴實實蓋在身上,心中卻一陣一陣地難過。
-
等宋知閒從浴室出來,小姑娘和著被子,倚靠在床頭睡著了。
隻是睡得有些不安穩,皺著眉頭,抿著泛紅的嘴唇。
本打算出去的宋知閒,腳步一頓,眉眼裡透著些無奈。
隻見他緩步上前,手輕輕地托著她的脖子。
小心翼翼地將她挪了個舒適的睡姿,最後再細致地掖了掖被子。
隻看了眼小姑娘沉睡的側臉後,就拿著床頭櫃子上的煙,去了陽台。
-
凜冽的冷風呼呼地刮著,微微細雨帶著陣陣寒意,迎麵撲撒在他的臉龐。
他低頭自兀地抽煙,猩紅的燈火忽明忽暗。
那雙深沉且清冷的眸子,隱在繚繞的煙霧中,看不真切。
他忽然想起昨日同母親的通話。
“有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代表不知道。”
“婚前你找些個亂七八糟的人,我懶得乾涉,”宋母強勢道,“但最後那個必須要等我點頭。”
當時正在開會的他,聞言忽爾自嘲一笑,手中的筆也隨手一扔,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他眼神陰鷙地盯著麵前的文件,極力克製著情緒。
該來的總還是來了。
從除夕夜那晚,他便有所預感,隻是不知道來的如此之快。
宋母這通電話的目的無非是好好敲打他一番,好抓住他的七寸,讓他抽出時間去同王家的女兒見一麵。
昨兒是唐家,今兒是王家,後天又是哪家的千金呢?
迎著刺骨的冷風,任由風吹散煙灰。
他抬頭看了眼陰沉地夜空,山雨欲來風滿樓,而眼中卻是滿目的荒唐。
-
睡夢中的蘇禾,眉毛緊皺著,夢境光怪陸離,片段雜亂無章,似乎將她帶回了從前。
陰冷潮濕的狹窄空間裡,她拚命地叫喊著,捶打著門,卻無人應答。
她渾身濕透,狼狽地走在廊道上,身後湧來四麵八方的嘲諷聲。
那些不堪入耳的嘲諷環繞著她,她坐在地上崩潰地大哭。
現實中的她渾身顫抖,呼吸困難,掙紮著想要醒來。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
在那些一閃而過的片段中,她見到了宋知閒。
他耐心地站在走廊的儘頭,像是黎明的曙光,照亮了她心底一隅。
他眼神和煦,溫柔地對她伸出了手。
可是就當蘇禾想要抓緊時,卻又突然消失了,身後的深淵霎時將她吞沒。
失重感強烈且真實。
但畫麵又一轉,隻見眼前的場景又瞬移到了圖書館。
陰沉的天氣,煩悶的空氣,外麵狂風大作。
桌上的書隨著窗外的大風,快速地翻動,停留在了折著角的一頁。
她眯著眼睛,上前想要一探究竟,可是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層霧,無論如何都看不真切。
忽然,雷聲大作,一道閃電霹靂而下,頓時光明一片。
就在她看清的那一刻,電閃雷鳴,淚水布滿了整張臉龐。
那是莫泊桑的《一生》
“我可能脆弱到一句話就淚流滿裡麵,也發現自己咬牙走了很長的路。”
印刷的字體越來越鮮明,鮮明到讓人再次撕開血淋淋的傷口,反複在痛苦中掙紮著。
-
蘇禾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汗涔涔的。
房間裡一片漆黑,隻聽得到她急促的喘息聲,除了她毫無一人,宋知閒也不知道去向。
她揉了揉泛酸的左手,捂住上麵輕微凸起的痕跡,帶著噩夢驚醒的疲乏感,下了床。
從客廳的行李箱中翻出了一套睡衣,步履緩慢地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