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舅舅實在糊塗啊,大人打算如何處置?”
陸頂雲漠然道:“我已將此事修書一封,告知了衛家老大人交由他處置。”
衛氏是外嫁女,衛嵐卻是正經子孫,陸頂雲盛怒之下,選擇把這塊燙手山芋交還衛府處理,實在是明智之舉。
衛翰林官場沉浮數十年,自然是要臉麵之人,想必不會徇私,勢會想出一個妥帖之法。
兩人點到為止,陸頂雲親自研了墨,將此案經過梳理一遍,以備結案後上呈天聽,案情雖不複雜,奈何主謀牛山是個官身,不能擅自處置。
等他伏案許久,疲憊地直了直身,這才發現穆檀眉竟還沒走,老神在在地坐在一邊飲茶等他。
陸頂雲哽住,生硬地問:“你還有事?”
“大人忙完了?”穆檀眉另外拾了一隻茶盞,給他斟滿奉上,才笑著道:“下官確有一事,要請大人定奪一二。”
陸頂雲預感不好,果真聽穆檀眉感慨起來,“下官受聖上體恤僥幸得了官位,可經此一事,才明白打鐵還需自身硬的道理,若是下官也似何吏目等人考個正經功名傍身,想必牛山這類宵小就不敢拿下官做筏子了。”
……原是在這等著他呢!
大獻規定官未入流者,經上官批準可以參與科考,因官吏分途,此處其實特指的是無需任官功名的吏,不過穆檀眉情況特殊,也能算在此列。
陸頂雲臉色不太好看,“來年二月,你打算下場一試?”
穆檀眉笑眯眯一揖“還請大人應允。”
“哼!浮躁!”書案後的人氣得將茶水猛地灌入喉中,因疏忽了滾燙的溫度,背過身呲牙咧嘴了許久,到底沒再阻擋。
日頭西斜時,立了功的穆檀眉提前放了假,抱著一堆賞賜凱旋。
兩個小丫鬟候在家門口,見此嘰喳著接過東西,高高興興回屋安置去了,穆檀眉望著她們的背影,不禁對陸晚嬌想念起來。
她去了書房,對是否要給陸晚嬌寫信遲疑不決時,長隨劉牛先一步敲響了房門。
“大人,有您的信。”
“放下吧。”穆檀眉隨口答應,轉而覺得有些不對,她人際關係簡單,除了陸家根本不與人交際,可按陸家人的習慣,遣個小廝傳口信豈不更快。
莫非陸晚嬌改了性子?
這般想著,穆檀眉加快了拆信的速度,她將厚厚一遝宣紙掀到最後,愕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司延槿!
鹿鳴宴上兩人一彆已有數日,穆檀眉險些忘記了這個人,她微微揚眉,腹誹對方倒是知道分寸,等她自立門戶後才把信寄來。
也不知信上寫了什麼要緊事?
穆檀眉深知此人恭謹,與之交談甚少廢語,就將燭火剪亮,逐字逐句端詳起來。
片刻後,穆檀眉驀地攥緊了手,又緩緩鬆開。
可惡,被騙了!
這人怎麼拿信當遊記寫,通篇都是廢話,僅末尾一段藏著機要。
莫非這是某種防窺手法?穆檀眉有一絲迷惑,她低下頭重新看去,目光漸冷。
原來司延槿消失的這段時間,是去追查盧荊的消息了,直到兩日前有了突破才返回青州。
穆檀眉掐著信紙,陷入沉思。
信上說盧荊已經死了,死在逃往芝罘府的擺渡途中,他因攜帶了大量錢財,被湖匪趁夜綁了,推入水中溺亡。
在對岸接應的盧氏夫妻久等不到兒子,雇船夫連夜打撈,隻撈上來一塊玉佩,一隻破靴。
芝罘知府已經驗過遺物,明早便要通報青州府結案了。
言下之意是懷疑芝罘知府貪功冒進,亦或者被人買通,否則人死不見屍,憑何冒冒然定案?
穆檀眉沉著臉,她與司延槿的顧慮一致,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卻沒想到他竟然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言明自己不會赴京參與明年的會試,直到查清盧荊的真正下落。
他這是默認陸頂雲得了台階,必定草草結案了。
穆檀眉盯著末尾那句讓她小心的叮囑,一時間目光閃爍,她起身將信燃成灰燼,小心翼翼的掘開盆景土,深埋在羅漢鬆下。
此後一連數日,穆檀眉都過著古井無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