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檀眉心領神會,起身一揖,“待學生考中,再來拜見座師,請教海事!”
“善!”
三日後,蒲月嗚蜩,府城內有關穆檀眉的謠言愈演愈烈,在這種高壓下,錢學政頂了滿頭的烏煙瘴氣蒞臨了乾封府衙。
韓知府樂嗬嗬地揣著手,早在衙門前等了許久,正要覲見上官,卻見錢學政臉色烏黑地下了車駕,氣哼哼拂了袖,獨自跨進門去。
韓知府趕緊收起笑臉,知道他定是聽了傳言不滿,忙假做誠惶誠恐地姿態跟了進去。
見到人時,他二話不說先是請罪,又將早準備好的腹稿,添油加醋了一番。
如此一來,一直到了院試開考當天,聚在乾封府裡搞事的一眾童生們,也沒能從府衙裡等出個一二三來。
不僅女案首沒被處置,反倒是另有幾個糾集傳謠的考子,因被人檢舉行為不端,陸續獲了罪。
此消彼長下,眾人對穆檀眉的咄咄緊逼總算有了衰竭的意思。
處於風暴中心的穆檀眉,卻是閉關三日,再不受外界乾擾。
途中隻留下劉牛守著院門,負責與去而複返的司延槿通信。
大考在即,穆檀眉無暇分心去考慮司延槿為何重新回到了乾封府,還仿著從前的日子,始終不遠不近的守在她的附近。
他好似使了什麼手段,問她討走了劉牛,便借著官府之手,將幾個造謠者擒賊擒王,抓大放小了一番,隨後又隱匿下來,僅僅在五月初五那天,托劉牛送來一屜粽子。
內餡紮實,粽葉卻亂七八糟的不能見人,穆檀眉端詳一陣,總覺得像是司延槿自己包的。
主仆三個借著這盤粽子,就算是過了個端午。
直至開考清晨,小院裡的人才卸下了一身緊繃,穆檀眉與兄妹兩個揮手作彆,再次邁入了考生大軍。
院試不愧是上了一層檔次,各路檢查比從前更要嚴格數倍,又是曆屆取用的童生皆可報考,考院內烏泱泱擠滿了人。
縱然四處人挨人,可因著穆檀眉名聲大噪,她所站立之處,愣是被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好似所有人都對她避恐不及一般。
得益於此穆檀眉領先一步,站在了最前,恰好與官案後端坐的中年男子四目相對。
他方口粗眉,神情嚴肅,一襲文官官袍緊繃在孔武有力的身軀上,和尋常讀書人很有些不同。
穆檀眉微怔,立刻意識到這就是本場的主考官錢學政,就作出了恭順的模樣。
院試因為是學政巡考,是以從入場核驗起,就是由學政大人親自在考院前坐鎮,以示科考莊嚴。
錢學政年約五十,兩鬢染白,其貌不揚的樣子,可一舉手投足,皆是沉穩有度。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做派,先清了清嗓子,而後按著排序,率先點了穆檀眉的名諱,讓她上前核對。
穆檀眉知道他此人行事做官,俱是循規蹈矩,想必最不喜跳脫之人,就更加收斂神態,低眉順眼的跟著答話。
一切無誤後錢學政點了點頭,令一女搜子帶她進屋搜身,隨後又放了她去內庭等候唱保,穆檀眉這次提前拿到了她的號房座號。
不出所料是甲字壹號。
過了不知多久,考院外的點名徹底完畢,學政大人一聲令下,兩側有數位衙役提著幾掛長鞭上前點燃,與此同時,以學政為首的一眾官吏邁入了考院,緊跟著響起了沉重的閉門聲,徹底封了院。
一經開考,不得啟門。
穆檀眉隨著人群輕而易舉地找到了自己的號房,院試的考座是一人一間的半密封小舍,空間極其狹窄,頭頂密密地搭著粗木板,另有兩塊光滑的厚木板一高一低地橫在中間,是分彆讓考子用來當做桌椅使用的。
許是多年不曾換過,木板被摩挲得包了漿,充做桌板的那塊更是已經有些凹凸不平了。
穆檀眉為了防止木刺紮手,提起衣擺纏在手上,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桌麵,確定凹陷位置的同時,將桌麵擦了個一塵不染,這才將考卷展開。
院試不同之前,是學政大人親自當堂出寫題目的,因此穆檀眉便耐著性子,全心全意地磨起墨,隨後乾脆閉目養神起來。
院試分為正,複兩場考試,以八股文及試貼詩為主,最後依舊要默寫祖帝規訓數百字,考題雖然不多,但究其難度,確實更上一個台階。
隨著鑼聲敲響,很快便有管考吏舉著高大的木牌,在每一道考巷裡擎遊起來。
穆檀眉趕緊抬眼看過去,隻見一張兩尺高的宣紙上,規規矩矩地寫著幾行大字,乃是為首的一道八股文題。
她來不及思索,先埋頭將題目原封不動抄下來,這才集中精神,破題作文。
這是一道四書題,取自《中庸》中的一句“知風之自,故君子內省不疚”。
意為教化君子為人的道理,前頭一句是說君子若想知道什麼是遠,就要從眼前著手,若想感召旁人,就要從自己做起,以身作則,方是正道。
後頭一句,亦是引用了《詩經》的典故,指人如同潛水之魚,勢必要時常自省自查,才不至於招至過失,才能問心無愧。
穆檀眉暗暗歎氣,這麼傳統保守,不愧是錢學政的一貫風格,這道題既是標準的君子題,她也不必彆具巧思,反容易顯得畫蛇添足,引起錢學政的反感。
不如就緊扣題意,四平八穩地答上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