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問題正中劉虎下懷,她恨不得兩眼冒光地兩手比劃,“自然熱鬨了!大人有所不知,今日發案時圍觀看榜的人,比府試時要翻上好幾翻呢!有個頭發斑白的老兒看了,見自己吊了榜尾,高興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口中直嚷嚷要回族裡開辦族學呢!”
穆檀眉聽她講得生動,不厭其煩,也跟著含笑,“那還真是一樁大好事。”
“正是呢!對了!”
小丫鬟一驚一乍道:“奴婢光顧著高興,都忘記跟大人說了,有位姓曲的先生,聽聞大人拔得頭籌,邀請您今晚過府飲酒慶賀!”
是曲吟!穆檀眉立刻想起早前二人的約定,心想今夜這頓飯,可不止是慶功酒,按照他的計劃,自己順利考完,不再需要他作保時,就是他離鄉北上的日子了。
這頓酒,就當做給他餞彆。
她剛要點頭,又聽劉虎好奇道:“大人,這位曲先生年歲幾何,可曾娶妻?您隻身赴約是不是……”
穆檀眉一怔,突然意識到今世不比往日,她們孤男寡女同室宴飲,確實有些不妥。
即使曲吟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可她如今要科考做官,某種意義上比藏於深閨時,要更重名節。
穆檀眉正兩難,忽然聽見身側的男聲不經意道:“穆姑娘有客要待?倒是巧了,在下今日恰好在乾封府的第一酒樓——瑞雲樓訂了雅間,不如就借給姑娘在此設宴。”
這……自然是天降餡餅了,穆檀眉疑惑看他,“那多不好意思,那你呢?”
司延槿淡淡一笑,“你不必擔心,我總歸是一個人用飯,不講究那些。”
他不提還好,一說反倒顯出穆檀眉這叫奪人所愛。
穆檀眉自詡是個體麵人,聞言抬眼盯他片刻,忽然笑眯眯道:“既然是添雙筷子的事,你若不嫌棄就一起去吧,屆時我引薦你們認識。”
司延槿目的達成,驕矜地頷了頷首。
接下來就是一陣兵荒馬亂,劉牛還未回家,小院卻意外地先等來了三波報喜的人馬。
頭兩岔搶先一步的,是老百姓帶著孩子自發成隊來蹭喜錢的,官府衙役反倒是落在了最後,帶頭的官差捧著一張大紅紙,賀了幾道,劉虎忙機靈地給了雙倍喜錢,穆檀眉又帶著笑親自把人送了出去。
她料到接下來會熱鬨不斷,就乾脆閉了院門,帶著司延槿兩個上街,避避風頭。
因出來的早,今日又是放榜的正日子,乾封府幾條主街上俱是車水馬龍,穆檀眉有心逛逛看看,可耳邊到處是關於她連中小三元的議論聲,惹得她沒辦法,隻得鑽進了瑞雲樓裡。
進了二樓雅間,還是沒到赴約的時辰,穆檀眉乾坐了會兒,不願與司延槿在沉默中對眼,想了想,便將曲吟拿出來說話。
“我還未跟你介紹曲吟的身份吧?他其實是我爹舊日的小友,還是陸大人的同年,少時就以廩生身份高中了秀才……”
原來是廩生啊……司延槿麵不改色,心下暗道自己當年秀才試時是頭名,才學上倒是比他強些。
穆檀眉繼續道:“這些年來他深耕於兵家陣法一道,因此有了北上投軍的打算。”
司延槿微怔,“九邊?”
“正是,他本有意投奔如今的金山關總兵,我說服了他,讓他改投張啟洲張大人了。”
他轄治的平遙縣在年關雪災時表現不凡,司延槿自然知道張知縣的大名。
他由衷道:“你一向會識人,確實是個好去處。”
隻是不知穆檀眉何時轉了性子,對旁人的事也肯上心了。
正琢磨著,忽聽雅間外傳來幾聲輕叩,隨即一名身量瘦高,笑臉迎春的年輕男子推門進來。
不等閉門,先熟絡地打招呼。
“恭喜穆姑娘!”曲吟笑臉長揖道:“姑娘果然是個守約之人,曲某佩服,佩服啊!”
穆檀眉從善如流,互相吹捧道:“曲謀士此一去,必將智冠三軍,名震蠻夷!”
“好說好說!”曲吟咧嘴直樂,一撩袍子要坐,忽地瞧見屋裡還有一人,正容色涼涼地看他。
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儒生打扮,屬實是難得的好顏色。
就是一雙眼睛冷冷淡淡的,總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
曲吟摸了摸鼻子,莫名乾笑了兩聲,暗想穆姑娘找人作陪,怎麼還帶了朵高嶺之花過來?
他直了直身,到底沒坐下,笑著客氣道:“在下曲吟,不知公子貴姓?”
司延槿輕輕一笑,“當不得貴,在下司延槿,是穆案首的——”
一邊添茶的穆檀眉感受到目光,忙哦了一聲,接過話來,“他是我朋友,是青州府新晉的解元,也是個風骨之人,想著給你引薦引薦!”
曲吟眼前一亮,口呼久仰,與人熱情地寒暄了片刻,心裡卻有點納悶。
怎麼總感覺,自己有點不受待見呢?
飯過三巡,穆檀眉才與曲吟感慨作彆,這些時日,她越加發現他赤誠通透的秉性,縱然她疑心深重,也不得不對曲吟平添三分善念。
月高懸,在悄無人跡的巷子裡拉長了兩人並肩的影子,司延槿沉默片刻,忽地問她。
“你將曲吟安排去北地,是為了日後報仇伐戎,埋下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