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隊尾的穆檀眉，也在思索這一樁舊案。

若是今日芝罘知府不來，至少不是這般大張旗鼓的來，她仍會猶疑他斷案時，到底有幾成可能是誤下結論，又有幾成可能是明知真相，還偏要為之。

偏偏他做賊心虛，自露馬腳。

穆檀眉繃著臉一路趕回家，把信寄給了司延槿，此事八九不離十，不必再費心舍業地查。

他既與陸頂雲達成了默契，她便不能再通過陸頂雲的力量，將芝罘知府拉下馬了，必須邊走邊等，靜候良機。

且其間最緊要的一點，還是陸頂雲變了。

或者說不是他變了，而是自己本就沒能看清過對方的立場，穆檀眉無意識地敲著筆杆，忽然見呂媽媽強忍著笑進來送點心。

“什麼好事？”

呂媽媽一邊放盤子，一邊喜上眉梢地道：“大人前腳到家，後腳劉書就來報信，聽說陸家又鬨開！”

“那夫妻倆又吵架了？”穆檀眉饒有興致，知道如果是陸晚嬌吃了虧，呂媽媽是沒心思八卦的。

“大人料事如神啊！”

呂媽媽繪聲繪色地伸胳膊筆畫，“賓客一走，衛夫人就衝到了陸大人跟前兒，把今日如何如何受委屈，哭哭啼啼地告了狀，結果讓陸大人好一頓罵！”

“然後呢？”

“結果一出屋，正好碰上陸大小姐來送冊子，說是馬上進京，舍不得大人您，要把自己名下所有帶不走的東西，都交給大人您代為保管，衛氏一聽，又火急火燎進去告狀了！”

穆檀眉訝然，也是沒想到陸晚嬌為防護不住東西，會想出這一記損招。

呂媽媽接著快意道：“陸大人一聽這話，氣得險些閉過氣，當場就叫了府裡的大夫來看，又親自去教訓陸大小姐，還罵她吃裡扒外，是個狗窩裡藏不住糧食的東西。

“誰知咱們陸大小姐技高一籌，風輕雲淡地說——”

穆檀眉摸了角西瓜，邊吃邊配合道：“說什麼？”

“說晚了！東西剛才就送出了府，這會兒怕是都進了穆家大門了！”

倒是她的作風，穆檀眉眉眼帶笑，“果真送來了？走，我們去看看。”

“哎！眼下就在院子裡堆著呢，兩大車東西，多是些瓶瓶罐罐的，布匹字畫也有不少。”

兩人一出了書房，果然見不大的院子裡，亂七八糟地堆滿了東西，一件兒差貨也沒有，單是幾米長的紫檀雙麵屏風，就擺著六個！

“還真是把老本都掏給我了。”穆檀眉喃喃震驚。

幾個丫鬟彎著腰，或搬或抬地協力收拾，半天兒才抽空理會自家大人，劉虎抹了抹腦門上的汗，從袖中摸出一冊厚實地數目單子奉上。

“大人，您看看吧，煙芷姐姐特意交代過，不讓我們清點，隻給您看的。”

穆檀眉依言翻開，隨著頁數雙眸越睜越大，最後“啪”地一聲合上，拍了拍胸口！

要是讓陸頂雲知道，姐姐偷摸送來的，不隻是院子裡的陳列擺設，而是名下所有的財產，連先夫人的部分嫁妝都在其中，怕是要一口氣上不來了！

穆檀眉伸出手指，摸索著冊子上的紋路，大吃一驚的心逐漸沉了下來。

陸晚嬌隻信任自己，所以才想出這一招釜底抽薪的法子，怕是她深知去了京城後，她的處境隻會隨著招贅日子的臨近，越來越艱難，甚至有可能連這點子財產都要任人宰割。

而且真到了那種地步，這些貴重田鋪，玉石字畫，難以迅速變賣的同時，還會成為捆人的累贅。

穆檀眉麵不改色，小手一揮。

“呂媽媽，全數收入庫中，放不下的，就另啟了新屋子存著。”

“是！”呂媽媽答應，繼而有些擔憂，“要是陸大人派人來要？”

“放心吧，他不敢。”穆檀眉淡然一笑，“我不過是代為保管，他一個當爹的，還真的來討小輩手裡的這點東西不成？”

劉虎幫腔， “就是，陸大人又不是乞丐！”

呂媽媽嗔她一眼，依言去辦了，殊不知陸府裡，衛氏也是同樣的心思，正在使勁兒攛掇。

“老爺，晚嬌不懂事，把好物件都送到外人手裡去了，說不得就是聽了那人哄騙，您還不趕緊使人要回來？”

陸頂雲餘怒未消，狠狠瞪她，“沒腦子的話，我又不是討飯的，還真去討？”

陸晚嬌雖任性，可這主意明顯是穆檀眉合計的，為的就是算準，他為了這點子小打小鬨的物件兒，不願豁出老臉，去那丟這個人！

衛氏不甘心，搓著帕子猶豫道：“那要不就讓陸媽媽跑一趟，把她叫進府裡來，她總不至於敢不孝順，惹老爺您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