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喑就勾唇樂了,他轉身漫不經心地一抬手,打了個哈欠。
“睡了睡了,這一晚夠折騰的……”
次日黃昏,又到了穆檀眉該下場的時候,好在辛五身無大礙,趕在她臨行前醒了。
他高度緊繃的精神和脫水乏力的身體一經照顧,就飛速地恢複過來,最幸運地要數那雙手腕,因醫治得當,沒有感染。
“大人,南瓜莊近些日子突然采買,我們還覺得奇怪,隻無奈進不去內院,沒機會探知更多,直到接到四公子的信報,才知道外界早傳開了,陸家要嫁小姐了。”
辛五乾裂的嘴直發抖,語畢愧疚地低下了頭,“都怪小的無能……”
穆檀眉折身返回,拍拍他的背,“無妨,你把這些日子的經過,好生與伏月說說,讓她寫下來留給我看。”
“是!”辛五趕忙答應,接著嘴笨道:“祝大人考試順利,如有,如有神助。”
穆檀眉莞爾一笑,照例乘馬車到貢院,搜身過檢,領了排號回到了自己的號房。
這一夜,無論她如何屏心排除雜念,仍是無法安睡,早早地驚醒。
原本滿滿當當的號房,不知什麼原因,已然有了不少空缺。
穆檀眉明白鄉試就如大浪淘沙,那些病的,弱的,意誌不堅的,一時倒黴的考子,憑你是誰,一樣會被無情地淘汰下去。
所以她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要依附自己的人,接下來兩場必須走得更加小心。
穆檀眉闔著眼背書靜心,隨後拿出吃食,用熱水耐心地泡透了,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本來往年的鄉試,因在八月考試,都會給號房準備火炭,用以夜間取暖,今次因是恩科,時間提前,正值暑期,這炭盆就免除了。
穆檀眉曾聽人說過,有人在鄉試時拿炭盆烙餅烤肉,甚至燒水,能比她們吃得更好些。
她正思量,鼓聲如約敲響,第二場考試正式開始了。
這一場考察與初場不同,乃是論,判語,詔,誥,表這類公文。
其中像是稽核,辦理等程製,皆要求考子掌握,就拿詔書來說,連民間百姓都對其中一部分耳熟能詳。
比如每有新皇登基時,必然要發的即位詔,治國有失時,皇帝會因請罪而發下罪己詔,乃至皇帝駕崩之際,顧命大臣為肅清帝王身後事,確保朝堂穩定,國脈不動蕩而擬定的遺詔等。
穆檀眉對此頗有些研究,是以這一場,比之純粹做文章要考的更加得心應手。
隻有其中一題,讓她微微有些皺眉。
題曰,《擬前朝眾翰林為帝作青詞表》,穆檀眉心道奇怪,這青詞通常是指天家每逢齋醮,開設祭壇,上奏天庭時所用的祝文。
因符籙是用朱筆,在青藤紙上寫就的,是以得名。
若皇帝對此類小節不上心,就乾脆讓主持祭祀的道士寫了,但要是相反,皇帝太過上心,通常會因為嫌棄道士文采不成,詞作寡弱,而命翰林院裡文才斐然的一眾狀元榜眼們,競相作詞,再擇優選用。
穆檀眉支著臉想,當今這位天子何時沉迷道家了,似乎沒太有過耳聞。
可若不是,這位掌翰林院事出身的丁右侍郎,又何故出這麼一道題?
她微微挑眉,難道是丁右侍郎自己反對天子信教,所以特意出這道題,用以誤導一眾考子,看誰會上鉤,顯露出溜須拍馬的媚君之相?
她對丁右侍郎本人並無了解,更罔論人家心思,就斟酌半天,中規中矩地寫了。
科舉考試的取用,向來喜歡以首場為側重點,也就是實打實的硬功夫,以四書五經義的水平論高低。
所以她這次鄉試的策略,是首場施儘渾身解數,後兩場時,如遇到有爭議,難勘明的題目,就儘量保守作答,避免劍走偏鋒一類的風險。
答完這題,餘下的幾道多是問大獻時下的政務,穆檀眉也依著題意寫了自己的見解,一一完整做完。
最後剩下的就是判語了。
鄉試階段,對判語的考察算不得高深,是通過模擬評判官府受理的案例,做出對應的批文,以此展示考子們在律法一道的水平。
許多考子對律法,算學等領域不過爾爾,並不當真下苦功鑽研,而穆檀眉因近水樓台,又在州衙見識過幾個月,對此反倒顯出些優勢。
這一場她作答順利,寫得很快,第二日天色微微擦黑時,穆檀眉已經收整好一切,提前搭板睡覺了。
因她比旁人休息的早,沒有受到雜音影響,所以睡得極好,連前夜的份兒也一並補了回來。
晨間突然下了一場小雨,彆人還在夢中,穆檀眉已經迎著雨,神清氣爽地用了早飯。
雨澆滅了暑燥,卻也濺臟了某幾個倒黴蛋的題卷,穆檀眉對此充耳不聞,發現自己已經能適應了這種哀嚎。
她視力好,眼尖地看見對麵的考子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把堆在地上的考籃,挪到膝蓋上母雞似的保護起來。
她不禁想起司延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