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擔憂道:“大人,這人到底什麼來路?小的剛才給他清理時,看他裡襟的雲紋式樣,不像是一般人啊。”
穆檀眉歎氣,“你倒是有幾分眼力。”
劉書見大人發愁,也不敢追問了,隻是道:“那大人,咱們還真要把他護送回京不成?”
沾上麻煩且不提,最重要的是,以這人現在奄奄一息的狀態,彆說活著送到京城了,恐怕都走不出二裡地!
穆檀眉沒回答,沉吟片刻,心裡隱約有了個打算,卻遲遲難下決定。
究竟是該裝糊塗,假裝不知此人身份,還是……
事已至此,她對事故經過已經沒了興趣,皇子遇險,除了有人行刺,還能是什麼原因?
路邊雜草微微一晃,染了半身泥水的司延槿,翻身躍了上來。
他修長的指間捏著一枚印,微微抿唇,擱在了穆檀眉的掌心。
“這是?”
穆檀眉眉尾一挑,原還百轉千回的心思,在看清印章上篆刻的字時,徹底被捶回穀底。
“勖。”
司延槿擦乾淨手,走到她身邊,低聲解釋:“他生時正遇國難,帝夜以繼日地督政了七十三日,才渡過難關,是以取了這個名字。”
看似敦促兒子為人勤勉,實則不就是紀念自己的功績?
穆檀眉咧了咧嘴,拉了下司延槿的袖子,示意他低低身。
她狐疑地耳語:“所以他真是三皇子?”
司延槿眼底帶了點淡笑,“印是不假,至於人嘛……”
穆檀眉一下子醍醐灌頂,拍了拍腦袋,是她著相了,還真在某一瞬間,低估了那些生來就要爭權奪勢的天家狐狸。
身邊的人繼續道:“我仔細查驗過馬套處,確實有暴力掙斷的痕跡,可問題是那斷裂處,是在陷入泥漿後產生的。”
泥潭軟爛,隻會越掙紮越下沉,如何讓馬施力?
除非是人為驅使逃脫的。
那個騎馬而去的人,自然是真正的三皇子了。
留下這個掩人耳目的替身,和這枚助人辨彆身份的私印,在現在看來,倒是有些刻意了。
她臉上重新帶了笑,既然是個假貨,那自然不再是摸不得,碰不得的燙手山芋。
她朝劉書一招手,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擲地有聲。
“這位公子情況不好,你快些卸了車套,騎馬去最近的村鎮上請一位好大夫過來,先幫他穩定傷勢。”
劉書領命,又被她叫住,“再拿著這些銀子,賃一輛馬車!”
穆檀眉忍痛惋惜道:“咱們家中有急事,無法護送他回濟州醫治,我實在是不忍,隻能儘我們所能了。”
“大人莫自責了,小的去去就回!”
不到一個時辰,劉書真就載著個須發皆白的老漢回來。
那老頭得了厚祿,自以為終遇機緣,下了馬就要展開藥箱,跟穆檀眉自薦水平,“姑娘放心,老朽行醫五十多年,這十裡八村誰沒受過……”
話才說了一半,卻被劉書硬給攙走,塞進了新馬車裡。
穆檀眉等他把三皇子的替身,也好生地轉移了過去,這才衝著老大夫作了一揖。
“救人如救火,還請老神醫竭儘所能。”
“哎,哎!”老大夫頭一次肩負如此重任,心裡罕有的激動澎湃起來,正想表表忠心,車夫一緊韁繩,往濟州府的方向徑直去了。
“劉書,都安排好了?”
劉書抱拳,“大人放心,小的跟那車夫說好了,讓他把人平安送到濟州的驛站裡,自有人接收。”
穆檀眉心裡鬆快了點兒,分了塊抹布,跟劉書幾人合力清理車廂裡遺留下的汙泥。
司延槿將袖子挽起一折,“你手上不方便,我來吧。”
劉虎麻利地乾好活,蹲在路邊洗抹布,不一會兒,突然一拍腦門站起來。
“大人,印呢!印怎麼辦?”
穆檀眉一怔,抬頭看向司延槿,動了動嘴角。
“還得麻煩你,哪裡看見的塞回哪兒去了。”
切不可攪亂了三皇子殿下的苦心經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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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京二百裡處,一匹快馬在沿途驛站簡單休整後,馬不停蹄地出發了。
馬上的男子衣著素地,並無特彆之處,周身氣度卻引人側目。
三皇子卻嘴唇乾裂,連飲水的心思都沒有,一路打馬疾奔,總算趕在入夜前進了城門。
宮中內廷正殿,瑾帝正閉目盤坐在團墊上,一個小太監腳步慌亂地進來稟報。
“陛下,不好了,三皇子出了事,如今生死未……”
“住口!”
司禮監掌印太監洛橫忠,瞪視他一眼,緊邁兩步越過對方,麵露慎色。
“稟告陛下,三皇子殿下跪在殿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