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的絞痛始終不停,卻早被窈青忽略掉,那張臉上不斷滴落豆大的淚珠,熱淚滾滾,直滴答在胸前。
滿眼的飛雪四處彌漫,遮住了她烏黑的目,慕連重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是芳寧送傘來了。
風雪之中難得安定,這樣一把樣式普通的紙傘竟然在雪中撐開了一片天地。正當芳寧想把傘交給慕連重,讓窈青夠得上一絲安定時,她神色大驚:“夫人!”
隻聽沉重的一聲,是肉身與地麵的觸碰,慕連重急忙轉身,窈青已經栽倒在了地上,陷入昏迷。
簌簌的飛雪穿著冷風,在一日之間淹沒京城,趕在除夕前夜來臨。
正是熱鬨的時候,家家戶戶團圓、宰殺牛羊相慶,又迎接著這豐盈瑞雪,將來年的希望全部寄托。
黑夜裡白茫茫的一片,融入了闌珊色中,像是筆墨相刻,恰到好處。
從這濃墨重彩的遠方,依稀可以清楚聽聞人家的喜悅慶祝聲,可窈青隻能守著自己,坐在床頭的小燈下,睜著空洞的眼睛。
那些信,她都已經聽完了。
隻是有句話她不理解,什麼叫做“把她交給自己”。這句話是他在最後一封信裡寫的,“隻有把她交給自己,我才會安心。”
信紙上的淚痕一眼可見,聚集在了一處,模糊了字跡,可是還是可以辨認出來的。他不想讓自己沒用的眼淚,花了他給她的最後一封信,可是,終究還是沒用地沾上了淚滴。
原本的夜色很靜,隻有貓爬的聲音,行走在屋簷上,踩在雪裡,極度微小。而當朔北風吹過,葉片鬆針上的雪渣就無所適從,淺淺落了一半。
冰炭的燃燒帶來劈裡啪啦之聲,幽靜幽靜的,聽在心頭,恍恍惚惚。
很多事情她想不明白,就隻能抱著信紙入夜,她看不見,可是能夠將信上所有的話背出,已經全部刻在了腦海中。
子舒最開始在信中說,他想要她快樂,想要她過上好日子,可以看見這個世界的色彩,因為那雙明麗水亮的雙眼是因為他才失去了光亮。
正是因為他見過那雙眼眸,始終在記憶裡發著光,將他喊住,給了他一半的肉餅,他才不能任由她失去光明。
可是這一封封手信,直到最後,他還是希望她可以開心快樂,希望她幸福安康,不被眼睛阻擋住未來。
“窈姐姐,對不起,我不該出現的,是我的出現,毀掉了你。”這是他的最後一句話,窈青隻覺滿是悲戚。
不,你沒有,不是因為這樣,“笨子舒,就是有你的出現,才有現在的我啊,我可以與黑暗共存,可以在黑暗中尋找光亮,可以尋找到一個窈青……”燈火下,她說出心聲。
隻是不知道,他是否可以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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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預兆著豐瑞的新年,是人皆盼望的。
可是雪勢實在是大,攔住了不少的路,若是街道上的雪尚可掃上一掃,留下冰印子道路,而通往各州的官道被厚雪封堵住,馬匹難過,馬車難過,人更難過。
原先定下除夕回來,殷季遷也不得不改變計劃,在沿途的鄒莊停上一天。
望著外麵草垛、柴房、馬匹車輛上的厚雪,他不得不歎息,回府的日子又要晚上一日了。
這時,柴扉門外有人扣門,來者正是庸蟬。隻聽見裡頭一聲清吟:“進來。”他才推門進入。
在這嚴寒的冬日中,他揖手冷著臉:“大人,派信的人估摸著已經到了府上,想必夫人此時此刻已經收到了信件。”
他是心腹,自然知道大人心中記掛府裡,所以特意稟報一聲。
這些殷季遷心中有數,據他估計,待到晚間雪便可消融掉一半了,此時車馬仍舊可走,隻是會有些艱難罷了,要小心些才行。
“吃過午飯,就讓大家準備一下各自的行裝,晚間準備啟程。”他冷著腔調下達命令,可是,“大人真要晚上啟程?”庸蟬有些疑惑。
“晚上環境較之白日,雖沒有那樣刺眼,可也實在不好走,況且又下過雪,天冷地滑的,當真要……”
“你該慶幸,前些日子都是有褚石溪在,才行進的這樣慢。”庸蟬被打斷,接受他的審視。
褚石溪昨日已經通過另一條近道入宮,是以和他們分道揚鑣開來。他年紀大,經不起折騰,這才來得這樣慢,否則完全可以在除夕前七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