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季遷也沒有想到他會問及慕相,神色如常回答道:“徇私貪墨,依照律法,要流放邊關,此時隻怕已經在路上了。”
他雙眸放空,映入漫天的雪花,不帶一絲感情。
反倒褚石溪,再次重重歎了口氣,若有似無的搖頭慨歎。
雪花層層疊疊,如同鵝毛落在屋簷上草地上,那紅柳木閣樓平台不知不覺平鋪了好多層軟被。
冬日的蕭瑟之感伴著今夜的風湧上心頭。
血絲味彌漫開來,庸蟬小聲道:“一切準備就緒,隻差最後一步。”
他是殷季遷的心腹,深知他心中所想,便一一將行程彙報,聲音愈發遠去渺小,消淡在夜色中。
唯獨月光皎明,照入高閣之戶,窈青臨著月光也染上淡淡愁緒,再過幾日便是立後大典,屆時,她真的要走嗎?
不確定的感覺從心底一角冒了出來,手邊是那根熟悉的舊木拐杖,細長堅直,又潛在地告訴了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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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煉的月色驀然換成了高空中的豔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深闊朱赤的宮廷中進行著盛大的儀式,就在這豔陽之下。
天靈壇是宮中的一處高地,壇地廣有幾十餘畝,而壇地中央的方形平台亦是可容納百人,其上有隻銅母戊鼎,古舊的款式可見曆史,冉冉燒香飄煙,青煙縷縷直衝天而上,揚起百尺。
此時封後大典尚未正式開始,四周高台下已經陸續進來了一乾人等,小聲嘀咕著,有些吵鬨,又無人敢管。
百官身著朝服錯雜立於台下,並不比女眷們安靜多少,多是對於禮儀行製已熟記在心,反倒是因為皇後冊立輾轉奉迎國公國舅。
眼看著宣平侯迎麵走來,幾個官員大臣便迎了上去,祝賀道,“皇後娘娘即將冊立,日後還要請宣平侯國丈多多照拂啊!”
他的女兒今年不過一十又七,出落的端莊雅重,行為舉止處處無可挑剔,承蒙皇帝陛下和長公主賞識,才要承戴這王冠啊!
“各位說的哪裡話,今日冊封,仰仗的還是各位多費心血,置辦得立後大典整肅莊嚴,過了今日,日後想必亦是如此。”宣平侯揖手笑道。
眾人雖不至於全部圍著他站,但也將這番話全儘收入耳中,被國丈爺恭維的感覺不差,不免個個露出喜意,哈哈大笑。
而方台對麵,女眷盛裝華服,團聚在一起,一來一往間少不了爭風吃醋,勾心鬥角。
一眼望去,多是穿紅著綠,頭上的珠花瓔珞雜多,披帛纏繞在腰際,十分華重。
“昭嬪姐姐今日的氣色瞧起來可真差啊!”班婕妤今日濃妝淡抹,塗的口脂顏色鮮明,她五官淩厲,反而襯的麵容較好,此刻撐著傘,話中不乏奚落。
而她口中所說的昭嬪,聞言亦是臉色一白,隻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自顧自整理妝容儀表。
小皇帝的後宮嬪妃並不算多,嬪隻有三位,侍選八位,而唯一的妃子,就是今日要冊封的宣平侯之女。
臨近午時,太陽光線愈發強烈,打傘的宮女隻知道呆呆站在那裡,半絲陽光灑在了班婕妤身上,惹得她大怒,喝道,“你是瞎了眼嗎!這麼大的太陽都打到我胳膊上來了,你還傻站在那裡,也不知道動一動!”
那宮女手腳慌亂,在這大庭廣眾的重要場合之下,她做事沒有做好,隻怕主子因為麵子事後將她重重責罰。
隻是越著急忙慌越做得差勁,宮女手執玉傘,急忙朝她靠近,一不注意,兩人距離保持的過近,班婕妤照樣不樂意,推搡她道:“彆靠本婕妤這麼近!”
說時遲那時快,不單單是那宮女往後摔倒,她也緊跟著往後倒退一步。
慌忙間——“啊!”
眾人被一聲叫喊吸引,皆側目過去,隻見一著素色衣裙的女子栽倒在地,是被方才班婕妤倒退那一步衝撞到的。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那女子櫻唇皓齒,膚色凝白如奶脂,頰上逐漸浮上粉色,儘顯嬌媚之感。
在諸人這般精雕細琢的打扮中,她這一襲素衣反倒是極其矚目。細柳腰身盈盈一握,被英白的束腰裹住,引人采擷。
明明是種清冷感,偏偏讓他們瞧出了一絲悲哀。
此時正逢立後大典即將開始,原先守在窈青身邊的脆桃玉扇二人,此刻也不見蹤影,是被責令先行退下,待大典結束後將人領回。
所以這場上單單窈青一人在,可偏不巧讓她遇上了這等倒黴的事,自己也撲倒在地,竟無人上前扶她。
“你做什麼站在這裡擋路!”班婕妤惱怒至極,張口就嗬斥她,眼也不抬。
她這心肺都要氣炸,今日簡直是丟慘了麵子,還待再斥責兩句,就聽見威嚴聲傳來——
“你們都做什麼呢?在這裡大喊大叫!”
眾人回眸,長公主抬步走來,發間的雙釵頭鳳鑲翠步搖略微浮蕩,從容如同軟玉,動靜相宜。
卻最先朝地上的人伸出手:“來,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