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華長街是一片美好的淨土,鮮少張貼告示,更遑論京中發生的重大事情。
這裡的萬葉書齋算是久負盛名,十餘年之久的基業就在此地,最開始是依靠秀才抄書興起基業,此後幾年,書齋裡的書便足夠多,也無需要人手抄書籍來賣。
平日裡,一些學子會來此采買書籍,而最早一批手抄書泛黃陳舊,他們早就不稀得買,所以少不得被萬葉書齋的曹掌櫃喊人賤賣,最終不知去往何處,那些手抄書的主人更不知自己的心血被怎樣對待。
不過這些都是不被人留心的瑣事罷了,一些家長裡短、打架鬥毆的事甚少,多得是街頭巷尾的繁鬨和心安寧靜。
自從回來,窈青其實很少出門,而是更願意將自己鎖在房裡,讓人不知道何時鄰家有人回來。
外頭熱得很,一連多日她都閉門不出,自然不知道外頭有人找她。
就在百餘丈外,烈日炎炎,一女子坐在路邊,抱膝長坐,頭也埋得深深,讓人看不清麵孔,又十分好奇。
她身上臟兮兮的,像極了從土裡爬出的蟪蛄金蟬,可那是光亮不沾臟的。
這地上的台階一小條,被曬得滾燙,就在人家門口,“彆在我家門前!”主人不悅,出聲趕她走。
地上一小摞的人身形微動,慢慢起身離開,坐得久了,腿腳也不利索,這裡真是福華長街嗎?為什麼她來了幾天,依舊沒有尋到小夫人的下落?
口腔的乾痛刺得人想流眼淚,天氣炙熱,脆桃並未喝到多少水,可她也不想去要,走到哪,哪有溪流便上前喝上兩口就行。
旁邊茶攤仔細擺了幾張座位,還有一層茅草遮蓋,可以乘涼。
鬥大的“茶”字張貼在那,攤販吆喝道:“涼茶來嘍!”
這樣一碟涼茶上麵飄著幾絲茶葉,淡淡香氣席卷鼻間,在這樣的盛陽之下才是最清爽的。
可茶客接過後,反倒是被一人吸引住目光,那失了心魄的身影熟悉得讓人心疼,清水覺得,最後一次見到他,他也是這樣。
於是,低坐撫膝的人起身,將那碟涼茶端過,透過清透的水麵,更能瞧清那人的麵容。
脆桃從前也是肌膚細膩的人,可這些天,反倒黑了不少,人也憔悴了許多,與往日大不相同。
眼前突然黑了好多,出現一人,是個男子,她忙嚇到倒退一步,生怕重演那日府苑茅廁的場景。
眼前人惶恐的神情不假,清水看在眼裡,依舊將茶遞到她麵前,麵容和善,“喝些茶罷!”
烈日之下,唯獨有他送來一碟清茶,沁人的茶香直透過乾涸的胸膛,給她一絲濕潤。
不由讓人放下防備。
半折著身子的脆桃不言不語,眼眶濕潤,小心將平碟子接過,卻沒有喝。
看著她直直望著這茶水麵,卻不說不飲,清水覺得奇怪,又覺得情理之中,“為什麼不喝?”
他聲音絕對溫潤,脆桃不由抬眸,滿眼含淚,撞進他眼簾——
玉扇死了,她換她拚命逃出來,可是一連多天,愣是連小夫人的消息都沒打聽到,她真是沒用,她愧對玉扇,根本不配喝這碗涼茶。
望著茶麵的清透,一顆淚掉了進去,這下好了,連茶也被她弄臟了。
女子竭力的忍著嗚咽聲,好久,隻剩啜泣。
清水看她渾身臟兮兮的,雖然掉了數顆眼淚,可明顯比最初有些人氣了,不似野鬼沒有目標一樣的亂跑。
隔著幾十寸距離,清水鬼使神差地問她:“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話,可以來鄙人寒舍清洗一番。”
他這話絕對是冒犯的,一個陌生男子邀請女子去到家中換洗,意圖不明,又像是對對方的一種輕視,可脆桃隻是匆忙擦了擦睫上的淚,看著他那雙清潤的眼眸,她竟然願意相信。
“會不會有些打攪了公子?”
聞言,清水釋然一笑,回頭向家中方向看了一眼,“不會,鄙人獨居在此,姑娘若是不放心,我完全可以在門外等姑娘收拾好了再進去。”
他是怕她因為害怕而不敢一同回去,可這樣炎熱的天氣,渾身臟兮兮的濕漉漉的怎麼好受?
脆桃急忙搖頭解釋:“不,公子肯來送茶,就證明是個好心的人,又願意收留脆桃梳洗,脆桃感激不儘,哪裡會懷疑公子人品?”
對於他,她是不疑的。